吾妹琙卿
其实世人不知，我刘琙还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论起精妙，堪比华佗再世。这秘密，自始至终只藏在父皇与阿兄心底。
刘琙只为两个人看过病，一个是她的父皇，一个是她的阿兄，刘启让刘彻发誓：琙儿会医术的事情，你谁也不能告诉，也不能让琙儿医治除你之外的人，记住是任何人，当然，琙儿自己是可以给自己看病的，但医者不自医。”
那日未央宫的暖阁里，药香还缠着窗棂未散。刘启刚由刘琙施过针，肩背的沉郁松快了大半，他靠在铺着软垫的榻上，看着儿子刘彻正接过妹妹递来的药碗，指尖不经意触到碗沿的温热，又抬头冲刘琙笑了笑——那笑意里有少年人对妹妹的依赖，也有几分未脱的稚气。
刘启忽然开口，声音比往日沉了些：“彻儿，你过来。”
刘彻愣了愣，将药碗放在案上，快步走到榻前躬身：“父皇。”
刘启抬手，示意他近前，又瞥了一眼正收拾针囊的刘琙，见她垂着眼帘专注于将银针一根根缠进绒布，才转回头，目光落在刘彻脸上。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慈和，多了几分沉甸甸的郑重，像在掂量一件关乎社稷的大事。
“你妹妹这双手，”刘启缓缓道，指腹轻轻叩了叩榻沿，“既能执针砭，也能辨百草，寻常大夫不及她半分。这本事，是朕让她学的，也是她自己悟出来的。”
刘彻点头，他当然知道。从幼时起，他偶感风寒，妹妹总能悄悄端来一碗汤药，苦涩里带着些微甜，喝下去当晚便觉轻快；父皇处理朝政累得头痛，也是妹妹取了银针，屏息凝神地在鬓角、额间施针，往往半炷香后，父皇紧锁的眉头便会舒展开。这些事，宫里无人知晓，连贴身内侍都只当是太医的方子见效快。
“但你要记着，”刘启的声音陡然收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琙儿会医术这件事，是咱们父子与她之间的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不能有第四个人晓得。”
刘彻心头一凛，忙应道：“儿臣明白。”
“你不明白。”刘启打断他，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仿佛要将这话刻进他骨血里，“朕要你立誓。”
刘彻一怔，抬头见父皇眼中满是凝重，忙挺直脊背，正要开口，却听刘启继续说道：“不止要守密，更要记着——往后无论何时，无论何人，哪怕是你母后，是宗室亲贵，是功臣大将，就算是快死了，也绝不能让琙儿出手医治。”
“父皇？”刘彻愕然。他知道妹妹医术好，却从未想过竟要如此严苛地束住她的本事。
“听朕说。”刘启加重了语气，目光扫过窗外沉沉的宫墙，像在透过这红墙看见深宫里无数叵测的人心，“她是公主，是你的双生妹妹，不是宫里的医官，更不是谁都能支使的大夫。这双手若是露了锋芒，你以为旁人会如何看她？会如何利用她？今日为这个看病，明日就得为那个施针，往后她便成了人人都想攀附的‘活菩萨’，再无宁日。”
他顿了顿，喉间滚过一声低叹，带着为人父的忧虑：“何况……医者救人，最是耗神。她心思纯良，见不得旁人受苦，若真开了头，怕是要把自己熬进去。朕要她护着你，不是要她耗着自己去护这满朝文武。”
说到这里，刘启的目光软了些，落在刘彻脸上，带着几分托付的恳切：“她是你妹妹，是与你一同从娘胎里出来的骨肉。你要护着她，就得先断了旁人指望她医术的念头。除了你，谁也不能让她动针、开方。记住，是任何人。”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声音里添了丝不易察觉的怅然：“她自己若有不适，自个儿调理倒也罢了……只是自古医者难自医，这层，你也要替她记着，万不能让她因自个儿的病伤了心神。”
刘彻看着父皇鬓角的白发，看着他眼中那份深不见底的护犊之情，忽然明白了。这不是苛责，是父皇用帝王的权衡与父亲的私心，为妹妹筑起的另一道屏障——比阿兄的羽翼更隐秘，却也更坚固。
他深吸一口气，屈膝跪地，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一字一顿地起誓：“儿臣刘彻在此立誓，此生绝不负父皇所托。琙儿医术之事，定当死守，绝不让第四人知晓。更不会让琙儿为除儿臣之外的任何人医治，纵是天崩地裂，此誓不渝。若违此誓，甘受天谴，不得善终。”
刘启看着儿子伏在地上的背影，听着那掷地有声的誓言，沉默了片刻，才缓缓抬手：“起来吧。”
他望向窗外，夕阳正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深宫里变幻莫测的命运。而暖阁内，刘琙已收拾好针囊，正踮脚往药炉里添了块炭火，火光映着她的侧脸，安静得像一幅画。
刘启轻轻舒了口气，低声道：“有你这句话，朕便放心了。”
那年父皇许是见深宫里伤病无常，又怜我与阿兄自幼便一体同生，竟悄悄寻了天下名医，教我识百草、辨脉象、施针砭。嘱我学那岐黄之术。
父皇却总在我研药时静静站着看，末了才道：“琙儿，这本事不必示人，护好自己，护好你兄长，便够了。
药炉前的晨昏，银针上的寒暑，我不仅记下了百草性味、经络走向，更悟透了阴阳调和的至理。阿兄偶感风寒，我一剂汤药便能驱散；父皇处理朝政积了郁气，我几根银针便能舒活经脉。他们从不说破，只在我递过药碗时，眼底藏着旁人看不懂的温煦。
他终究是懂的。所以史书里只记了我的智勇，却绝口不提这能起死回生的医术——那是属于我们三人的秘密，是父皇的期许，是阿兄的依仗，也是我短暂一生中，最温柔的铠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