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星尘低语

“信天翁”空间站“彼岸”的内部，比飞行器更加令人震撼。它不像传统科幻作品中那种布满冰冷管道和钢铁走廊的巢穴，反而更像一个充满未来主义风格的艺术馆。宽阔的通道两侧是柔和的发光壁板，模拟着自然光的色温变化。透明的穹顶之外，是永恒的星空和缓缓旋转的蓝色地球，壮丽得令人窒息。重力模拟系统运行良好，让人几乎忘记正身处太空。

但宁姝无暇欣赏这奇景。她的心被青鸾最后那句话紧紧攥住——更详细的身体检查和基因分析。这意味着要将自己完全敞开，交给一群陌生人。尽管“信天翁”目前表现出善意，但经历了如此多的背叛和算计，信任已成奢侈品。

她被安排在一个舒适但略显空旷的居住舱里。墙壁是柔和的米白色，家具线条简洁，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透着一种功能至上的冷静。顾承泽的房间就在隔壁，隼和他的队员则被安置在另一个区域，显然处于某种半隔离的观察状态。

稍作休整后，一名穿着银白制服、自称艾娃的女性技术人员前来带宁姝去医疗中心。艾娃看起来很年轻，表情温和，但眼神中透着科研人员特有的专注和距离感。

医疗中心同样洁白明亮，充满了各种宁姝从未见过的精密仪器。扫描光束在她身上来回移动，抽取血液样本，记录脑波活动……整个过程安静而高效，却让宁姝感觉自己像一件被仔细鉴定的古董。每一次仪器发出的轻微嗡鸣，都像是在读取她灵魂最深处的秘密。

“放松，宁姝小姐。”艾娃的声音通过内置扬声器传来，平静无波，“我们只是在收集基础数据，以便更好地理解宁薇女士留下的‘礼物’。”

“礼物？”宁姝躺在扫描床上，看着头顶复杂的机械臂，低声重复。

“是的，‘自由意志’代码，在我们看来，是宁薇女士对抗命运的伟大馈赠。”艾娃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钦佩，“它违背了‘零’设定的底层逻辑，就像在完美的程序中植入了一个无法预测的随机变量。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绝对控制’理念的否定。”

这番话让宁姝心中微动。她一直视自己为实验品、为工具，却从未想过，从另一个角度看，她的“不完美”和“反抗”，恰恰具有颠覆性的价值。

检查持续了几个小时。结束时，宁姝感到精神上的疲惫远胜于身体。她回到居住舱，发现顾承泽正在门口等她。他换上了空间站提供的便服，少了几分商界的凌厉，多了些沉稳，但眉宇间的忧虑并未散去。

“怎么样？”他问，声音里带着关切。

“像被拆开又重组了一遍。”宁姝勉强笑了笑，走进房间，瘫坐在柔软的椅子上，望着穹顶外的地球，“他们说我是什么‘随机变量’。”

顾承泽走到她身边，也望向那片浩瀚的蓝色。“无论如何，你首先是你自己，宁姝。”他的语气异常郑重，“不是宁薇的复制品，也不是什么变量。你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源于你的意志。”

他的话像一股暖流，悄然融化着她心头的冰层。在这个孤立无援的太空堡垒里，他的存在是她唯一熟悉的锚点。

傍晚时分，青鸾邀请他们共进晚餐。餐室是一个小型的观景厅，一面墙是完全透明的，星空成了最好的背景。食物是合成的营养餐，口感奇特但能提供均衡的能量。隼也在场，但话很少，显得有些拘谨。

“初步分析结果出来了。”青鸾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切入正题，“宁姝小姐体内的‘自由意志’代码比我们预想的还要活跃和复杂。它不仅仅是一段防御性程序，更像是一个……种子。”

“种子？”宁姝放下餐具。

“是的。”青鸾点头，“它似乎具有成长和演化的潜力。随着你经历的增长，尤其是面临重大抉择和强烈情绪波动时，这段代码会自我优化，增强你抵抗外界意识干扰的能力。甚至……可能产生更深远的影响。”

这个发现让在座的人都感到惊讶。宁薇留下的，不仅仅是一个漏洞，更像是一个进化的契机。

“但这也意味着，‘零’会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得到你，或者摧毁你。”青鸾的语气严肃起来，“你的价值，已经超出了‘完美容器’的范畴。他们可能想研究你，破解这段代码的奥秘，或者……害怕你最终会成长为他们无法控制的存在。”

压力再次如山般压下。宁姝意识到，她的旅程远未结束，反而踏入了一个更危险的领域。

晚餐后，宁姝一个人留在观景厅，望着星空发呆。地球在下方静静旋转，大陆和海洋的轮廓清晰可见，那里有她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有厉沉舟的疯狂，有宁家的虚伪，也有普通人的喜怒哀乐。而现在，她悬浮在这片虚空之中，命运与星辰相连。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是顾承泽。

他递给她一杯热饮，在她身边坐下。“在想什么？”

“想宁薇。”宁姝轻声说，接过杯子，温暖透过杯壁传到掌心，“她当年……是不是也这样仰望过星空，感到孤独和害怕？”

顾承泽沉默了片刻。“她比我们想象的更坚强。她不仅保护了自己，还为你，为未来，铺下了一条路。”

“可是这条路，好难走。”宁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只有在顾承泽面前，她才会偶尔卸下坚强的伪装。

“我知道。”顾承泽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但你不是一个人。”

他没有说更多，但这句话已经足够。在浩瀚的宇宙背景下，两个渺小的人类彼此依靠，对抗着未知的命运。

就在这时，观景厅的通讯器亮起，传来艾娃略显急促的声音：“青鸾指挥官，宁姝小姐，请立刻来主控室！我们接收到一段异常强烈的、来源不明的‘回声’信号！信号内容……与宁薇女士有关！”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起身冲向主控室。

主控室内，巨大的星图全息投影上，一个刺目的红点正在某个坐标上疯狂闪烁。信号波形剧烈跳动，夹杂着难以分辨的杂音，但隐约能听到一个断断续续的、仿佛用尽最后力气呼喊的声音：

**“……他们还活着……不止我一个……‘摇篮’……阻止……‘最终序列’……”**

声音虚弱而焦急，带着宁薇特有的语调，但比任何已知记录都更加绝望！

“信号来源能定位吗？”青鸾疾步走到控制台前，脸色凝重。

“正在尝试！信号穿透了极强的干扰，来源模糊……但大致方向指向……地球，北纬68度附近，格陵兰冰原深处！”技术人员快速汇报。

格陵兰冰原？“摇篮”？“最终序列”？

又一个全新的、令人不安的谜团出现了！宁薇似乎还在以某种方式传递着信息，而且指向了一个可能比“雏鸟巢穴”更隐蔽、更关键的“零”的设施！

“‘最终序列’……”青鸾喃喃自语，脸色变得异常难看，“难道‘归零计划’还有我们不知道的最终阶段？！”

宁姝看着那个闪烁的红点，心中那股不安的悸动再次涌现。这一次，不仅仅是“回声”，还有一种更强烈的、仿佛来自血脉深处的呼唤。

宁薇……你究竟还留下了多少秘密？“摇篮”里，又藏着什么？

星尘的低语，带来了新的指引，也预示着更巨大的风暴，即将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