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燃烧的信标
观测站小屋内,取暖炉的火焰噼啪作响,暂时驱散了身体的严寒,却无法温暖弥漫在空气中的猜忌与紧张。隼关于“守夜人”内部派系的解释,像一层薄冰,勉强覆盖住了危险的暗流,但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这层冰不堪一击。
宁姝闭着眼,努力屏蔽外界的纷扰,将意识沉入内心那片被无数记忆碎片和本能冲动充斥的混沌之海。宁薇所说的“内心最初的声音”……那到底是什么?是反抗的意志?是求生的欲望?还是某种更具体的、被编码在基因里的指令?
她尝试着回忆那些在“初生之厅”被触发的记忆回声,尤其是编号07那绝望的眼神和无声的呐喊。一种强烈的、不容置疑的念头逐渐清晰起来——她绝不能重蹈覆辙,绝不能成为被操控的傀儡!这份不甘与愤怒,或许就是宁薇留下的火种之一。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但持续的“嘀嘀”声,打断了她内心的探寻。声音来源不是他们任何人的装备,而是来自小屋的某个角落。
所有人都警觉起来。阿成迅速定位了声源——是那台老旧的、被认为早已失效的无线电设备!它的指示灯竟然在微弱地闪烁,接收灯亮着绿色的光!
“有信号?!”顾承泽快步上前,谨慎地调整着频率旋钮。杂乱的电流声中,一个断断续续、仿佛来自遥远彼岸的声音传了出来:
“……重复……这里是‘信天翁’……听到请回答……‘雏鸟’是否已离巢?‘回声’是否清晰?……如收到,点燃……信标……”
声音模糊不清,夹杂着强烈的干扰,但关键词——“信天翁”、“雏鸟离巢”、“回声”、“点燃信标”——却像惊雷一样在几人耳边炸响!
“信天翁”!这是宁薇日志碎片中隐约提到过的一个代号,似乎是一个与“守夜人”不同、更为隐秘的抵抗网络!“雏鸟离巢”显然指的是他们成功逃离了“雏鸟巢穴”!而“回声”和“信标”……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向了宁姝!她就是那个“回声”!而“信标”是什么?如何点燃?
无线电里的呼叫还在重复,但信号越来越弱,仿佛随时会中断。
“回答他们!”顾承泽当机立断,对隼说道,“你有通讯密码吗?”
隼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摇了摇头:“‘信天翁’……是最高级别的独立联络网,他们的密码和频率是动态变化的,只有极少数核心成员掌握。我……没有权限。”
他的回答,无疑加重了顾承泽和宁姝的怀疑。身为“守夜人”行动队的负责人,竟然无法联系这个看似至关重要的抵抗网络?
宁姝的心脏狂跳起来。宁薇的警告再次浮现脑海。难道“信天翁”才是宁薇真正信任的盟友?而“守夜人”内部,确实存在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没有时间深究了!无线电的信号正在消失!
就在这时,宁姝脑中灵光一闪!她想起宁薇在全息影像最后说的——“倾听你内心最初的声音”!“信标”……会不会不是物理意义上的东西,而是……一种信号,一种由她这个“活体回声”发出的特殊信号?!
这个念头疯狂而大胆,但在此刻绝境下,却成了唯一的选择!
“让我试试!”宁姝猛地站起身,走到无线电前。她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只能凭借那股强烈的直觉。她闭上眼睛,双手轻轻按在冰冷粗糙的设备外壳上,集中全部精神,努力去“想”那个代号——“信天翁”,去“回忆”宁薇留下的所有信息,去激发体内那份被称作“回声”的特质……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在外人看来,她只是闭着眼,一动不动地站着。
然而,奇迹发生了!
那台老旧的无线电设备,突然发出了一阵不正常的嗡鸣!指示灯疯狂闪烁,功率表指针猛地跳到了红色区域!紧接着,一股无形的、强烈的生物电脉冲或者说精神能量(他们无法理解),以宁姝为中心,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
“呃!”离得最近的顾承泽和隼都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和心悸,仿佛被某种低频能量扫过!
几乎在同一时间,观测站屋顶上方,一个早已锈死、被所有人忽略的、类似避雷针的金属杆顶端,突然迸发出一团耀眼的、幽蓝色的电火花!虽然转瞬即逝,但在灰暗的极地天空中,却如同一个短暂而清晰的信标!
无线电里,“信天翁”的呼叫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极其短暂、但异常清晰的加密信息流,瞬间被设备记录了下来!
成功了?!宁姝脱力地后退一步,被顾承泽扶住。她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虚汗,刚才那一下似乎耗尽了她巨大的精力。
隼震惊地看着宁姝,又看了看屋顶,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深深的忌惮。他迅速操作无线电,试图解读那段加密信息。
信息很短,破译后只有一行字:
**【信标收到。位置已确认。坚持至黎明。‘信天翁’将至。小心阴影中的‘守夜人’。】**
信息明确无误!“信天翁”收到了信号,并且发出了警告——小心阴影中的“守夜人”!
这下,连最后一丝缓和的余地都没有了!隼和他的队员,瞬间成为了明确的怀疑对象!
小屋内气氛骤然降至冰点!顾承泽几乎立刻将宁姝拉到自己身后,枪口虽然未抬起,但全身肌肉都已绷紧,眼神冰冷地锁定隼。
隼缓缓直起身,面对指向性的警告和顾承泽的敌意,他脸上反而露出了一种复杂的神情,有无奈,有决然,但并没有被揭穿谎言的慌乱。
“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隼的声音异常平静,“是的,‘守夜人’内部有分歧,有激进派认为应该控制‘镜像体’,将其作为对抗‘零’的终极武器。我奉命接近你们,最初的任务……确实包含评估和控制宁姝小姐的选项。”
他坦然承认了部分事实,这让顾承泽和宁姝更加警惕。
“但是,”隼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宁姝苍白却坚定的脸,又看向窗外无尽的风雪,“在‘雏鸟巢穴’看到那些冷冻舱,看到宁薇女士留下的信息,我改变了主意。你们不是武器,是活生生的人,是揭露真相的关键。我的上级或许不这么认为,但在这里,现在,我的任务是确保你们安全见到‘信天翁’。”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真诚。是演戏,还是真心?在巨大的压力下,人性的转变并非不可能,但风险极高。
“我凭什么相信你?”顾承泽冷声道。
“就凭如果我想动手,刚才在河里,或者现在,都有机会。”隼坦然道,“而且,‘信天翁’已经知道我们的位置,如果他们真如宁薇女士所说值得信任,那么黎明时分就会见分晓。在这之前,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零’的追兵。”
他的逻辑无懈可击。目前最大的威胁,确实是即将到来的“零”的清理部队。内讧,只会让所有人死得更快。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最终,顾承泽缓缓放下了抬起的枪口,但眼神中的警惕丝毫未减。“好。在‘信天翁’到来之前,我们暂时维持同盟。但如果你有任何异动……”
“我明白。”隼点了点头,“当务之急,是守住这里,熬到黎明。”
暂时的危机解除,但信任的基石已碎。几人迅速行动起来,利用观测站内能找到的一切,加固门窗,设置简易警报陷阱,分配所剩无几的弹药和物资。
宁姝坐在角落里,看着窗外愈发猛烈的暴风雪,心中五味杂陈。隼的坦白反而让她更加困惑。这个世界充满了谎言与背叛,到底谁才是可以信任的?
“信天翁”……又会带来怎样的转机?
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里依旧因为刚才强行激发“信标”而隐隐作痛。这股力量,到底是什么?是祝福,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诅咒?
观测站外,风雪呼啸,仿佛无数冤魂在哭泣。而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最为漫长和寒冷。
燃烧的信标,已经点亮。希望与危险,都将随着黎明一同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