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决绝离场
城南废弃纺织厂,像一头锈蚀巨兽的骸骨,匍匐在午后的斜阳里。
破败的厂房窗户大多碎裂,黑洞洞地张着,风吹过空荡的车间,发出呜咽般的回响。
空气中弥漫着灰尘、霉味和机油变质后的酸腐气息。
宁姝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
她藏身在一栋办公楼三层的房间里,这里视野开阔,能清晰地看到厂区唯一的入口和大部分空旷的堆料场。
她背靠着一堵剥落的墙壁,心跳快得像要挣脱胸腔。手心里紧紧攥着那把黄杨木梳子和用油布包好的笔记本,它们是她全部的希望和筹码。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她不断设想顾承泽会是什么样子,他会相信她吗?这场交易能否达成?更深的恐惧是,厉沉舟的人会不会已经发现了这里?
两点五十分,厂区入口依旧空无一人。寂静得可怕。
两点五十五分,一阵轻微的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
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没有悬挂显眼的牌照,悄无声息地滑入厂区,停在堆料场中央。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深灰色大衣、身形挺拔修长的男人走了下来。
他戴着墨镜,看不清全貌,但周身散发出的冷峻和上位者气息,即使隔得很远,宁姝也能感受到。
是顾承泽!他果然来了!而且,看起来是独自一人!
宁姝心中涌起一股混合着希望和紧张的热流。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再次观察四周,确认没有异常动静后,才从藏身处走出,沿着残破的楼梯向下。
当她出现在堆料场边缘时,顾承泽转过身,摘下了墨镜。
那是一张极其英俊却冷硬的脸,棱角分明,眼神锐利如鹰隼,直接锁定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和估量。
他的目光扫过她狼狈的衣着和苍白的脸,没有流露出丝毫同情或惊讶,只有纯粹的冷静。
“东西呢?”他开门见山,声音低沉,没有任何寒暄。
宁姝走到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她举起手中的油布包:“证据在这里。但我需要你的保证,扳倒厉沉舟,确保我的安全。”
顾承泽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冷酷的弧度:“你觉得,你现在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他目光扫过空旷的四周,“你像一只被追猎的兔子,而我,是你唯一的生路。”
宁姝心一沉,这个男人果然如传闻中一样不好对付。“这不是条件,是合作的基础。证据给你,我死路一条。那我宁愿带着这些秘密一起消失。”
顾承泽盯着她看了几秒,眼神深邃,仿佛在判断她话里的决心和价值。
最终,他略一点头:“可以。如果你的证据足够有价值,顾家可以为你提供庇护。”
宁姝稍微松了口气,但警惕并未放松。
她将油布包递过去:“这里面是我师父的笔记,记录了宁薇死前委托他调查厉沉舟,以及厉沉舟可能涉及邪术害人的事。还有我亲眼所见……”
就在顾承泽伸手即将接过油布包的瞬间——
“砰!”
一声突兀的枪响,撕裂了厂区的寂静!
子弹打在顾承泽脚边不远处的水泥地上,溅起一串火星和碎石!
“小心!”宁姝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想后退。
几乎在枪响的同时,从四面八方废弃的厂房窗户、屋顶、集装箱后,瞬间涌出十几个身穿黑色作战服、手持武器的身影,动作迅捷如鬼魅,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
为首的,正是厉沉舟身边那个面容冷峻的保镖头子!
中计了!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顾承泽的到来,或许也在厉沉舟的算计之内?或者,顾承泽本身就是……
宁姝猛地看向顾承泽,却见他脸色阴沉如水,但眼神里并无太多意外,只有被挑衅的怒火。
他迅速侧身,将宁姝稍微挡在身后一点(这个动作让宁姝一愣),冰冷的目光扫视着包围圈。
“厉沉舟呢?让他滚出来!”顾承泽的声音带着凛冽的杀意。
保镖头子面无表情:“顾先生,这是我们厉家的家事,请您不要插手。交出您身边的女人,厉先生可以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家事?”顾承泽冷笑,“动用武装人员,在光天化日之下绑架杀人,这也是家事?厉沉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顾先生,请不要让我们为难。”保镖头子抬了抬手,周围的枪口瞬间齐齐对准了他们,气氛剑拔弩张。
宁姝的心沉到了谷底。前有狼,后有虎,她似乎陷入了绝境。顾承泽自身难保,还会保她吗?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笑声从远处传来。
厉沉舟穿着一身熨帖的黑色西装,从容不迫地从一栋厂房阴影里踱步而出,仿佛不是在废弃工厂,而是在参加一场高级酒会。
他脸上带着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掌控一切的微笑。
“顾总,好久不见,火气还是这么大。”厉沉舟的目光先是落在顾承泽身上,带着一丝戏谑,然后,如同黏腻的毒蛇,缓缓滑到了宁姝苍白惊恐的脸上。
“我的小容器,调皮也要有个限度。”他的声音温柔得可怕,“玩够了,该回家了。你看,你差点伤到了贵客。”
宁姝浑身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恶心。她紧紧攥着油布包,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
“厉沉舟!你杀了宁薇!现在还想杀我灭口!你这个魔鬼!”她嘶声喊道,试图将笔记本扔给顾承泽,“顾先生!证据给你!揭穿他!”
然而,厉沉舟似乎早有所料,他轻轻一挥手,两个黑衣人瞬间上前,动作极快地制住了宁姝,轻而易举地从她手中夺走了油布包,恭敬地递给厉沉舟。
厉沉舟看都没看那笔记本,随手递给旁边的保镖,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垃圾。
他的目光始终锁定着宁姝,带着一种残忍的玩味:“证据?我需要证据吗?在这个地方,我说的话,就是证据。”
他又看向顾承泽,语气带着明显的警告和驱逐:“顾承泽,这里没你的事了。现在离开,厉氏和顾氏还能相安无事。否则……”
他顿了顿,眼神骤然变冷,“我不介意,让顾家也提前体验一下,什么叫损失。”
顾承泽脸色铁青,下颌线绷紧。
厉沉舟带来的潜在风险显然超出了预期,他的疯狂和肆无忌惮让顾承泽投鼠忌器。
顾承泽深深地看了一眼被制住、满眼绝望的宁姝,又看了看周围数量占优、装备精良的厉家手下,眼神复杂地挣扎了片刻。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向自己的车。背影决绝。
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熄灭。
宁姝看着顾承泽的车消失在厂区入口,巨大的绝望和冰冷将她吞噬。她最终还是落入了这个疯子手里。
厉沉舟走到她面前,无视她仇恨的目光,伸手,冰凉的手指抚过她的脸颊,如同抚摸一件珍贵的瓷器。
“我说过,游戏结束了。”他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气息冰冷,“仪式就在今晚。你的价值,终于要实现了。”
他直起身,挥了挥手:“带走。”
宁姝被粗暴地塞进一辆车窗被封死的厢式货车。黑暗笼罩下来,她知道自己正在被带回那个地狱般的老宅。
这一次,还会有奇迹吗?
那把黄杨木梳子,在她被搜身时,因为看起来过于普通,被随意扔在了货车的角落里。
或许,它最后的使命已经完成。又或许,在最终仪式开始前,它还能带来最后一次……意想不到的转折?
车厢颠簸着,驶向未知的、注定的终局。
而宁姝在黑暗中,闭上了眼睛,不再挣扎。仿佛认命,又仿佛在积蓄着最后、最疯狂的反扑力量。
夜,还很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