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一）

临唐城南的老街区像是一片被时光遗忘了的地方，被新工业取代废弃了工厂，空地上随意堆满的垃圾，门头脏的快看不清字迹的饭馆，从里头随意倾倒在路边排水口的污水长年累月积攒下厚厚一层油污，路过的不留神可能踩了一脚黏腻，散发着难闻的异味。

黑犬就是出生在这样的一片城区，在没有记忆时被一个开修鞋铺的老人捡回家的。

老人孤身一人，从前养了十多年的狗死了，正难过时在路边看见一只脏兮兮眼睛都睁不开的小黑狗，就那么揣回了家里。

他给它取名“小黑”，时常抱着小黑念叨从前养的小黄是什么样的，多懂事多听话多可爱。

后来日子久了，小黑靠老人喂的剩菜剩饭逐渐长大，眼睛睁开后眼球上却明显覆盖着一层白膜，走路时常撞到桌椅板凳，耳边多了些老人无奈的感叹，“怎么还是个小瞎子呢……”

小黑不知道，只能趴在地上摇着尾巴。

他不在乎瞎不瞎，反正每天有好吃的菜汤泡米饭，有主人粗糙的大手抚摸他的脑袋，偶尔还会有火腿肠这种好东西，他已经很满意了。

虽然看不见，但依靠嗅觉和听觉，小黑能在修鞋铺所在的街道里自由穿梭。

虽然偶尔会有人踹他一脚，嫌他脏叫他滚，小黑也只是咧着嘴甩着尾巴跑回家。

嘿嘿，根本不疼。

某天，小黑突然被老人套上绳子带出去，听着老人锁上门，隔壁理发店的一个女人问道，“老李头，你上哪儿去啊？”

“领小黑去城里什么宠物医院，看看眼睛。”

“你这老头是不是攒了点钱闲得啊？我跟你说那地方就是坑钱的，我听说比人看病还贵呢。再说了你家这狗瞎了这么久了也不影响什么啊。”

老人只乐呵呵道，“万一能治好呢，看不见多可怜。”

小黑摇着尾巴被老人费力推上三轮车，听着车轴作响，有风带着主人的气味吹过，小黑的尾巴摇的更快了。

后来，他被带进一个有很多其他猫狗气味的地方，被陌生人扒拉着他的眼睛。

虽然很不情愿，但听见主人让自己老实，小黑只能不满的用鼻子喷气后没有反抗。

之后，他听着主人和医生交流，闻到了主人掏出他每天帮人修鞋补鞋还讨价还价攒下来的那些纸片片递给了医生，随后他就被关进了一个笼子里，周围还有其他狗的声音和气味。

“小黑听话，做了手术就看得见了哦。”

本想用爪子扒门的小黑闻言放下了爪子，有些委屈的趴下。

后来，被医生按着打针，失去意识，醒来感觉到脑袋上似乎缠着布，有些不舒服。

但很快，主人就来带着他回了家，三轮车上能感觉到吹来的风比来时都快了些。

“大夫说每天滴眼药水，再过不久就能看见喽……”

拆了纱布后听着主人一边这么念叨一边给自己滴眼药水揉眼睛，小黑咧着嘴又摇起了尾巴。

没过两三天，他真的看见了，主人也很高兴，当晚给他买了两根火腿肠加餐。

小黑舔干净地上掉的碎渣，抬起头看着主人笑起来皱纹遍布的脸，身上灰扑扑的衣服和脏兮兮的围裙，已经发黑的指甲和粗糙的手，忽然觉得能看见确实很好。

可第三天，老人就死了。

他在弯腰抚摸检查小黑眼睛时突然神情狰狞了起来，随后便维持着那样的表情摔倒在地，没了气息。

隔壁人听见屋里传出来的动静和小黑的叫声，过来一看急忙叫了救护车，来的急救人员却只检查了检查就断定是年纪大了猝死没有抢救必要就收拾离开。

尸体倒在那儿不能不管，邻人无奈只能想办法翻了翻屋里剩的钱，又各自出了点凑齐钱给老人火化，买不起骨灰盒就只能将骨灰装进一个饼干罐子里。

随后又各种打听找来了老人的女儿。

也是这时周围人才知道老人居然结过婚还有女儿，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装站在破旧的修鞋铺里显得格格不入，出口的话也毫无温度，“这地方能卖就卖，卖不了就扔这儿吧。”

“那老头的骨灰我不会安置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有人看不下去替老李头说话，“好歹是你亲爹，有什么不能原谅的？”

“亲爹？”女人也不生气，只是嗤笑一声，“我没出生他就拿着家里所有钱跟别的女的跑了，一分没给我和我妈留下过……我妈一个人把我养大，他呢？我10岁那年他自己遭报应被那女的抛弃身无分文，居然又偷偷回家把我妈好不容易攒下的钱给抢走，我去拦他被他打的头破血流的时候，他怎么不想想他是我亲爹？”

随后，女人上前拿起那个有些脏兮兮的饼干罐子，“行，我也不让你们为难，这东西……扔在垃圾桶里才最合适。”

其余人闻言也不敢再劝，直到女人离开后，周围的人心寒之余也各自进屋捡了些自家能用得上的东西感叹着世事无常就离开了。

隔壁理发店的女人连连摇着头回了屋，可转了一圈后惊诧发现暂时被她收留的小黑已经没了踪影，“哎？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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