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如梦——燕临
谢危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晨起时分的慵懒倦怠,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然而,那“私意”二字,却像两把淬毒的冰锥,精准无比地刺入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窝!
那刘公公脸上的阴鸷瞬间凝固,转而化为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惧和惶恐,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连嘴唇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围住燕临的那四名带刀侍卫,也是身形一僵,按在刀柄上的手下意识地松开,眼神闪烁,不敢与谢危对视。
空气中的杀机和紧绷,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瞬间戳破,只剩下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恐惧在弥漫。
谢危却仿佛毫无所觉,他缓步上前,月白的道袍在清冷的晨光中拂过地面,不染尘埃。
手中的拂尘随意搭在臂弯,目光淡淡地扫过那扇落锁的荒废宫门,又落回刘公公脸上,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依旧挂着。
“刘公公,”
他语气平和,甚至称得上“温和”,却让那刘公公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陛下晨起诵读道经,最不喜喧嚣。尔等在此喧哗争执,若是惊扰了圣驾,这罪过……你区区一个内侍省副监,担待得起么?”
他的每一个字都清晰缓慢,却字字重若千钧,砸得刘公公体如筛糠,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内衫。
谢危根本没有追问“私意”所指,而是轻飘飘地抬出了“惊扰圣驾”这顶大帽子,直接压死了对方所有可能的说辞和反抗!
“谢、谢少师恕罪!奴婢……奴婢万万不敢!”
刘公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是、是奴婢糊涂!奴婢这就带燕世子去、去该去的地方等候传召!”
“哦?”
谢危眉梢微挑,仿佛才注意到燕临一般,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邃难辨,看不出丝毫情绪,
“原来是燕世子。既是陛下要见,那便好生候着便是。带路吧,刘公公。”
他轻描淡写地将“该去的地方”定性为“候着”,彻底否定了之前那非法扣押的意图。
“是是是!谢少师教训的是!奴婢这就带路!这就带路!”
刘公公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起身,再不敢有丝毫怠慢和异心,卑躬屈膝地引着路,方向却不再是那荒废宫苑,而是转向了宫廷中专门用来等候召见的偏殿。
那四名带刀侍卫也早已悄无声息地退回了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燕临跟在后面,看着谢危那云淡风轻的背影,心中波澜起伏,难以平静。
又是谢危!
他总是在最关键时刻,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轻而易举地扭转局面。
他看似出手解围,但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透着深不可测的算计和掌控力。
他为何会恰好出现在这里?
是巧合?
还是他早已料到对方会有此一招,特意在此等候?
他口中的“陛下晨起诵读道经”,是真是假?
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提醒对方皇帝此刻无暇他顾,还是在暗示……
他连皇帝的日常起居都了如指掌?
而他那句“等候某些人的私意”,更是精准狠辣,直指核心!
他显然知道这并非圣意,而是有人假传旨意,甚至可能知道幕后之人是谁!
他是在警告刘公公及其背后之人?
还是在……试探他燕临的反应?
燕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谢危此人,心思之深,手段之高超,远超他的想象。
与他打交道,每一步都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一行人沉默地行走在深深的宫墙之间。
气氛压抑得可怕。
刘公公在前引路,腰弯得几乎要折断,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很快,他们来到了一处相对规整的偏殿。
这里虽有侍卫看守,但一切看起来符合宫廷规制,并非之前那等凶险之地。
“燕、燕世子,请您在此稍候,陛下得空,自会传召。”
刘公公立在殿门外,声音依旧发颤,再不敢踏入半步,仿佛这里面有什么洪水猛兽。
燕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迈步走进了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