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18
月白光华如流星般划过朝歌城上空，最终坠落在城南郊外一片僻静的山林边缘。
光芒散去，显出素女、鄂顺和鄂崇禹三人的身影。
素女甫一落地，身形便猛地一晃！
那笼罩周身的浩瀚神光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瞬间黯淡、消失！
她脸色苍白如雪，比刚才在殿中时更甚，原本清冷如玉的容颜此刻竟透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感。
一股无法抑制的虚弱感如潮水般席卷而来，让她脚步虚浮，几乎站立不稳。
“姐姐！”鄂顺的惊呼带着撕心裂肺的恐慌！
他离得最近，看得最真切！素女那瞬间黯淡的神光、骤然失去血色的脸、以及身体无法控制的摇晃，都像利刃般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几乎是本能地伸出刚刚被治愈、还残留着神力余温的手，一把紧紧扶住了素女摇摇欲坠的身体。
入手处，是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的冰冷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仿佛支撑她的力量正在飞速流逝。
“素女娘娘！”南伯侯鄂崇禹也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看到素女此刻的状态，这位历经沙场、铁骨铮铮的老诸侯，脸上也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惊骇和担忧。
他毫不犹豫，对着素女深深一揖到底，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激和深深的敬畏：“多谢娘娘救命之恩！救我父子于必死绝境！此恩此德，鄂氏一门永世不忘！南疆万千子民永世不忘！”
素女借着鄂顺的搀扶勉强站稳，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体内翻江倒海般的虚弱和那股来自天地法则的无形重压。
强行干预人间王朝更迭的气运，出手救下本该应劫而亡的命定之人，尤其是鄂崇禹这等一方诸侯，其反噬之重，远超她之前的预估！
她本就因不忍南方天谴瘟疫肆虐，以真身临凡施救，神体早已被此方天地的法则压制，神力仅余半数。
方才在朝歌，为救鄂顺，强行冲破法则禁锢显露真身，施展神力，已然是极限。
最后带着两人瞬移至此，更是透支了仅存的力量。
此刻，那无形的天地枷锁仿佛化作了亿万斤重的山岳，狠狠压在她的神躯之上，每一寸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神力核心如同被掏空般枯竭剧痛！
然而，面对鄂崇禹的感激和鄂顺那几乎要溢出眼眶的恐惧与担忧，素女只是强撑着，微微摇了摇头。
她的目光越过鄂崇禹，落在南方的天际，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南伯侯……速回南疆。”
她顿了顿，胸口微微起伏，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但语气依旧清晰而凝重，“集结……大军……厉兵秣马……静待……时机……”
她看向鄂顺，又补充道，仿佛在交代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同你父亲……一起……回去……”
鄂顺此刻哪里还听得进什么大军、什么时机！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素女苍白如纸的脸上和那微微颤抖的身体上。
“姐姐！你到底怎么了？！”他声音带着哭腔，扶着素女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你的脸色……你的手好冰！是不是……是不是救我们耗费了太多……”他不敢说出那个词，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
素女感受到少年手臂传来的、因极度担忧而绷紧的力量，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崩溃的恐慌，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仿佛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她努力扯出一个极其微弱的、安抚性的笑容，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没事儿……我……怎么会有事……”她试图用最轻松的语气，仿佛只是有些疲惫，“不过是……带你们跑得……远了些……歇歇……就好……”
然而，她话音未落！
“咔嚓——！！！”
一道刺目的、蕴含着煌煌天威的惨白电光，毫无预兆地撕裂了晴朗的天空！
震耳欲聋的炸雷如同天神的怒吼，紧随着劈落！
目标并非他们三人，而是狠狠劈在了距离他们不过十步之遥的一棵参天古树之上！
轰隆——！
那棵需要数人合抱的巨木，如同纸糊般被瞬间劈得粉碎！
粗壮的树干化为焦黑的木炭，熊熊燃烧！狂暴的气浪裹挟着灼热的木屑和焦糊味扑面而来！
巨大的冲击力让鄂顺和鄂崇禹都站立不稳，骇然失色！
这绝非自然之雷！
这是警告！是来自天地法则的、冰冷无情的警告！
劫云！
浓重如墨、翻滚着恐怖雷霆的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他们头顶的天空疯狂凝聚、旋转！
形成一个巨大而压抑的、仿佛要将大地都吞噬的黑色漩涡！
漩涡中心，紫白色的电蛇疯狂窜动、交织，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酝酿着下一道、足以毁灭一切的恐怖天罚！
那煌煌天威，那毁灭性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压在每一个人心头！凡人如鄂崇禹，只觉得灵魂都在颤抖，几乎要跪伏下去！即便是素女，面对这代表天道意志的雷霆之怒，神躯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压力！
鄂顺彻底明白了！
他死死抱住素女冰凉的身体，抬头望着那仿佛要灭世的劫云漩涡，巨大的恐惧和心痛几乎要将他撕裂！
“是因为我们！是因为救了我们！对不对？！姐姐！”他嘶吼着，泪水汹涌而出，“你走！你快走！不要管我们了！”
鄂崇禹也瞬间醒悟，脸色惨白如金纸！
他方才的感激此刻化作了巨大的惶恐和负罪感！
原来娘娘强行救下他们父子，竟招来了如此恐怖的天罚！这代价……太大了！
“娘娘！您快走！此地不可久留！”鄂崇禹急声催促，声音带着绝望，“天威不可犯！您的大恩，鄂氏来世结草衔环以报！快走啊！”
素女被鄂顺紧紧抱着，能清晰地感受到少年身体的剧烈颤抖和那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她的衣襟。
头顶劫云翻涌，雷声轰鸣，毁灭的气息越来越浓。
她抬起手，指尖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神光，轻轻按在鄂顺的眉心。
那印堂处最后一丝残留的、因强行改命而纠缠上的晦暗气息，被彻底净化。
“别怕……”她看着少年布满泪痕、写满恐惧和绝望的脸，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雷声淹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记住……我的话……回南疆……等我……”
最后三个字“等我”，如同微弱的火种，投入鄂顺濒临崩溃的心湖。
说完，素女猛地挣脱鄂顺的怀抱！
她用尽最后的力量，素白的衣袖朝着鄂顺和鄂崇禹的方向用力一拂！
一股柔和却强大的推力瞬间包裹住两人！
鄂顺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传来，身体不由自主地被抛飞出去，离那个白衣身影越来越远！
“姐姐——！！！”鄂顺撕心裂肺的哭喊响彻山林！
就在鄂顺和鄂崇禹被推开的瞬间！
“轰隆——！！！”
第二道比之前粗壮十倍、蕴含着毁灭一切意志的恐怖紫霄神雷，如同天神的巨矛，撕裂了翻滚的劫云，带着审判万物的威能，朝着原地仅剩的素女，狠狠劈落！
刺目的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
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将方圆百丈的树木尽数摧毁、点燃！
整个天地仿佛只剩下了那一道贯穿天地的、代表着天道愤怒的惨白光芒！
被推飞到远处的鄂顺和鄂崇禹，重重摔落在泥泞的地上。
鄂顺不顾一切地爬起来，不顾浑身剧痛，疯了似的朝着那雷光爆发的中心冲去！
“姐姐——！！！”
他的哭喊声在雷霆的余音中显得无比凄厉和绝望。
烟尘弥漫，雷光散尽。
原地，只有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焦黑深坑，边缘的泥土和岩石都呈现出琉璃化的结晶状态，冒着缕缕青烟。
坑底，空无一人。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的、带着神性气息的焦糊味，以及……几片被烧焦的、边缘泛着微弱金光的素白衣角碎片，在炽热的气流中打着旋，缓缓飘落。
鄂顺冲到了深坑边缘，看着那触目惊心的景象，看着那飘落的衣角碎片，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直挺挺地跪倒在地。
他颤抖着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飘落的、带着微弱金芒的焦黑衣角，紧紧攥在手心，如同攥住了最后一丝希望。
滚烫的泪水混合着泥土，从他呆滞的脸上滑落。
“顺儿……”鄂崇禹踉跄着走到他身边，看着儿子失魂落魄的模样，看着那深不见底的焦坑，心中充满了悲凉和对素女的无限感激与愧疚。
他拍了拍鄂顺的肩膀，声音沉重而嘶哑，“此地不可久留！追兵随时会到！我们……必须走！回南疆！”
他抬头望向南方，眼中燃起仇恨和坚定的火焰，“别忘了娘娘的话！集结大军，静待时机！讨伐殷商！这才是对娘娘最大的报答！”
鄂顺仿佛没有听见父亲的话，只是死死攥着那片焦黑的衣角，目光空洞地望着深坑，口中喃喃地重复着，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
“等我……姐姐说……等我……”
南方的天际，乌云散开了一线，透下几缕微弱的阳光，照亮了少年布满泪痕的脸颊和手中那片带着神性余晖的碎片。
前路茫茫，归途亦是征途。而那个将他从地狱拉回、又为他坠入天罚的白衣身影，是否真的……还能等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