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攻略39
册封元贵妃的圣旨，连同那“按登基大典规格筹备”的惊人口谕，如同两道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的飓风，狠狠砸进了暗流汹涌的紫禁城。
后宫瞬间炸开了锅！
各宫主位、低位妃嫔，乃至洒扫的宫女太监，无人不在窃窃私语。嫉妒、惊骇、揣测、恐慌……种种情绪交织蔓延。
一个尚未入宫、家世并非顶尖的臣女，竟被皇帝如此破格抬举，封号用至贵至重的“元”字，册封礼规格竟敢僭越比拟登基？！
这是何等的恩宠？又是何等的……靶子？
高贵妃砸碎了一屋子瓷器，富察皇后在佛堂静坐良久，捻着佛珠的手指微微发白。
她劝还是不劝？
前朝的震动，比后宫更甚，堪称地动山摇！
翌日大朝会，乾清宫外，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素日里道貌岸然、讲究礼法规矩的御史言官、清流老臣们，此刻个个面色铁青，须发皆张，仿佛受了天大的侮辱。
他们交换着激愤的眼神，袖中的奏疏已然攥得发烫。
“皇上！臣有本奏！”
不等内侍唱喏，一名须发皆白、以耿直敢谏闻名的老御史便率先出列，声音因激动而发颤，“册封贵妃，本乃后宫常事。然皇上命以登基大典之规格操办，此乃亘古未有之逾制！僭越祖制，淆乱尊卑！臣等万死不敢奉诏！请皇上收回成命，以正视听！”
“臣附议！”
另一位阁老紧随其后，痛心疾首，
“登基大典，乃天子承天命、昭告天下之大典，关乎国体尊严！岂能与妃嫔册封之礼相提并论？皇上此举，置祖宗法度于何地？置朝纲礼法于何地？长此以往，君不君，臣不臣，国将不国啊皇上！”
“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上三思啊！”
“此乃亡国之兆！臣等宁死也要谏！”
一时间，乾清宫殿内，跪倒一片，白发苍苍的老臣们伏地叩首，涕泪横流，口口声声“死谏”、“祖制”、“国体”，仿佛弘历的这道旨意，立刻就要让大清江山倾覆一般。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瞟向了站在文官前列的章佳·阿克敦。
他是新晋元贵妃的生父！按常理，他此刻应该是最惶恐、最该出言劝谏皇帝收回成命的人！
毕竟，树大招风，女儿被捧得如此之高，一旦摔下来，第一个粉身碎骨的就是章佳氏！
然而，阿克敦却如同老僧入定，眼观鼻，鼻观心，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脸色有些灰败，眉头紧锁着深深的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憋屈。
劝？怎么劝？那是他女儿！他捧在手心长大的琅儿！他难道不想女儿平安顺遂？
可皇帝这旨意，哪里是恩宠，分明是架在火上烤！可让他像这些老臣一样，跪地哭嚎着指责皇帝逾制，说女儿不配？
他做不到！他心底深处，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皇帝如此看重女儿的复杂滋味。
白天黑夜的纠结，最终只化作他此刻的沉默。
这沉默，在群情激奋的朝堂上，显得格外突兀。
弘历端坐在高高的龙椅上，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下面跪倒一片、慷慨激昂的老臣们。
那一道道声嘶力竭的谏言，落在他耳中，如同嗡嗡的苍蝇。
他的目光扫过阿克敦那沉默而紧绷的身影，心中了然。
直到殿内的哭谏声浪稍歇，弘历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冰锥般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都说完了？”
殿内死寂。
他微微倾身，手肘支在龙椅扶手上，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紫檀木面，发出笃、笃、笃的轻响，每一声都敲在众臣的心尖上。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那些花白的头颅，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冷淡、甚至带着点嘲讽的弧度。
“诸位爱卿，口口声声祖制、礼法、尊卑。很好。”
他的声音陡然转沉，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既然尔等如此看重规矩，那朕今日，便与你们论一论这‘规矩’。”
他顿了顿，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在为首那位老御史身上，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殿中：
“朕记得，前朝唐高宗时，武皇后也曾临朝称制，与天子并尊，史称‘二圣临朝’。”
“二圣临朝”四个字一出，如同平地惊雷！
“轰——！” 整个乾清宫瞬间死寂！连针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所有跪着的老臣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皇上……皇上他……他想干什么？！他提武后……提二圣临朝？！这是在暗示……暗示什么？！
阿克敦也猛地抬起头，看向龙椅上的帝王，瞳孔骤缩！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弘历将所有人的惊骇尽收眼底，他缓缓站起身，明黄色的龙袍在殿内投下威严的阴影。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令人窒息的威压：
“朕今日把话放在这里。朕的元贵妃，章佳氏云琅，在朕心中，当得起世间一切尊荣！登基大典的规格，朕给定了！”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面如死灰的老臣，语气陡然变得森寒：
“尔等若觉得逾制，觉得祖宗法度不可违逆……那好。” 他微微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凿出来的，
“朕不介意，效仿一下文宗皇帝的做法。将这‘元’字，再抬一抬，让朕的贵妃，与朕一同坐在这龙椅之上，受尔等……三跪九叩！如何？”
“嗡——！”
死寂！绝对的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所有大臣，包括阿克敦在内，都感觉一股寒气冻结了血液，连呼吸都停滞了！
让一个妃子……不，贵妃……坐上龙椅，接受百官朝拜？！
这已经不是逾制，这是……这是要翻天覆地！这是比登基大典规格严重百倍、千倍的……僭越！
是赤裸裸的、对皇权秩序的颠覆性威胁！
弘历这是在用最极端、最恐怖的方式告诉他们：要么接受登基规格的册封礼，要么，就迎接一个可能“二圣临朝”的未来！
后者，是他们这些以维护纲常为己任的老臣，绝对、绝对无法承受的噩梦！那意味着他们毕生信奉和守护的一切，都将被彻底践踏！
冷汗，瞬间浸透了所有老臣的朝服后背。
那位须发皆白、刚才还慷慨激昂要死谏的老御史，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脸色由铁青转为灰败，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巨大的恐惧和屈辱感淹没了他。
终于，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个苍老却带着明显颤音的声音响起，是内阁中一位素来圆滑但地位尊崇的老臣：
“皇上……皇上息怒！” 他重重叩首，额头撞击金砖发出沉闷的响声，
“老臣……老臣愚钝！细思之下，皇上圣明烛照！元贵妃娘娘临危救主，勇毅无双，品性贵重，实乃后宫典范！皇上以登基之礼待之，正是彰显天家恩泽浩荡，昭示皇上重情重义！此乃……此乃旷古未有之盛典，亦是我大清之荣耀！老臣以为……元贵妃娘娘，担得起！皇上圣明！”
这一番急转弯般的“幡然醒悟”，如同打开了泄洪的闸门。
“臣附议！元贵妃娘娘担得起！皇上圣明！”
“皇上圣明！娘娘当之无愧！”
“此乃彰显我皇仁德厚重之举！臣等拜服！”
方才还跪地死谏、涕泪横流的老臣们，此刻争先恐后地叩首高呼，声音整齐划一，充满了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们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砖，身体微微颤抖，再也不敢提半个“逾制”、“祖训”的字眼。
阿克敦站在人群中，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看着那些瞬间转变立场、歌功颂德的老面孔，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嘴里弥漫开一股苦涩至极的味道。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在弘历那冰冷而极具压迫感的目光扫视下，也只能跟着众人，深深地弯下腰，用尽全身力气，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臣……附议。”
弘历看着殿下匍匐一片、噤若寒蝉的臣子，看着他们额头沁出的冷汗和微微发抖的身体，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终于化开一丝满意的痕迹。
他重新坐回龙椅，目光越过众人，仿佛穿透了宫墙，落在了章佳府的方向。
“既如此，”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威严，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着礼部、内务府，即刻依旨筹备元贵妃册封大典！务求尽善尽美，彰显天家威仪！不得有误！”
“臣等遵旨！”
山呼海啸般的应答声在乾清宫回荡，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深深的敬畏。
一场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朝堂风暴，就这样被年轻的帝王，以最强势、最不容置疑、也最令人胆寒的方式，彻底平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