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攻略35
养心殿内的死寂仿佛凝固了时间。
龙涎香的烟雾丝丝缕缕，缠绕在沉重的空气里。
那方冰冷的玉玺在云琅的掌心，重逾千钧，压得她手腕发麻，心口更是窒闷得喘不过气。
她低头，目光死死锁在御案上那张明黄的圣旨上。
“元贵妃”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着她的眼睛。
按下去，从此“章佳云琅”便不再是那个可以策马京郊、肆意笑闹的格格，而是被锁进“元贵妃”这个金玉牢笼的囚徒。
她仿佛能看到宫墙高耸，重重叠叠，将她与外面的天空彻底隔绝。
那些她珍视的自由，如同指间沙，将随着这玉玺落下而彻底流逝。
不按？
她眼角的余光瞥向身侧紧贴着她的男人。
弘历的气息将她完全笼罩，他握着她手的力道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
她能感受到他胸膛沉稳的心跳，感受到他目光灼灼的注视，那份孤注一掷的强势让她心惊。
她毫不怀疑，若她此刻拒绝，这个掌控天下的帝王，会用更直接、更不容抗拒的方式将她留下。
或许，连累家族？或许，永失自由？她不敢赌，也赌不起。
弘历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她。
他看着她紧锁的眉头，看着她眼中激烈的挣扎和深切的恐惧，看着她微微颤抖的指尖在玉玺光滑的表面上无意识地摩挲。
他太清楚她在想什么了——那该死的、让他又爱又恨的自由！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几乎要将云琅压垮时，弘历低沉的声音再次在她头顶响起。
带着一种刻意放软的、甚至带着一丝委屈的腔调，全然不同于平日的威严，倒像个被辜负了心意的可怜人：
“云琅……”
他轻轻叹了口气，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鬓角，那叹息声带着十足的落寞和“善解人意”。
“若是……若是你觉得，这贵妃的位份，这宫里的规矩，会困住你，会让你不开心，让你觉得像折了翅膀的鸟……”
他的声音低下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退让，“那……便算了吧。”
云琅的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微微侧头看向他。
只见弘历垂着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他眼底深处翻涌的算计，只余下一片刻意营造的黯然神伤。
他握着她的手，作势要将那沉重的玉玺从她掌心拿开，动作缓慢，带着万般不舍和无奈。
“朕……不勉强你。” 他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重重砸在云琅心上。
“这道旨意，就当没写过。朕这就让李玉……” 他顿了顿，仿佛说出下面的话需要极大的勇气，“……拿去烧掉。”
他抬起头，目光对上云琅惊愕的眼眸，那双深邃的凤眼里此刻盛满了“受伤”和“成全”，他甚至还努力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带着苦涩的微笑。
“今日什么也没发生。你……还是你的章佳格格。想出府便出府，想骑马便骑马，朕……不会再扰你清静。”
这番“以退为进”、姿态放得极低的“绿茶”言论，配合着他那副仿佛被狠狠伤害却又强装大度的模样，效果拔群！
云琅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城府极深的帝王，将权谋之术用在了儿女情长上，她这个心思单纯、入世未深的少女，哪里是他的对手？
他越是表现得委屈、大度、为她着想，越是强调“烧掉圣旨”、“当没发生过”、“你还是自由的章佳格格”，云琅心头那股被算计、被逼到墙角的不甘和愤怒反而越烧越旺！
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被他这副“受伤”模样勾起的莫名心软和刺痛。
烧掉？当没发生过？怎么可能！
从他翻墙入府打她屁股开始，从他赏“明珠一壶”开始，从他一路抱着她穿过跪满宫人的甬道、将她按在龙椅上开始……一切就都回不去了！
他把她推到风口浪尖，让她成了整个后宫乃至前朝的焦点，现在却轻飘飘地说“当没发生过”？
这简直是更大的羞辱和不负责任！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压过了对自由的眷恋和对牢笼的恐惧。
被算计的愤怒、被他“可怜”模样激起的逆反、还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瞬间攫住了她！
“谁说要烧了！”
云琅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被激怒的尖锐。
她猛地挣开弘历作势要拿走玉玺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方象征着无上皇权的沉重玉玺，狠狠朝着圣旨上预留的朱砂印泥处按了下去！
“噗”的一声闷响。
鲜红的印泥在明黄的绫锦上晕开，蟠龙纽的纹路清晰地印刻其上，覆盖了帝王的尊号，也覆盖了“元贵妃”的字迹。
那抹刺目的红，像一滴凝固的血，也像一道斩断退路的烙印。
动作一气呵成，带着一股孤勇和发泄般的狠劲。
玉玺落印的瞬间。
弘历的眼底深处，那抹刻意营造的黯然和委屈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如释重负的狂喜和一种猎物终于入网的志得意满！
他紧紧握着云琅那只还压在玉玺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仿佛生怕她下一刻就会反悔抽走。
“李玉！” 弘历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和亢奋，响彻寂静的养心殿。
“奴才在！” 一直屏息凝神、恨不得缩进地缝里的李玉，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御案前。
“旨意已成！” 弘历的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方鲜红的印玺，声音斩钉截铁。
“即刻明发！昭告天下！着礼部、内务府，按制……不！”
他顿了顿，眼中精光一闪，带着一种近乎任性的偏宠，“按朕登基大典之规格，筹备册封大典！元贵妃之尊荣，一丝一毫，皆不可减！”
“嗻！奴才遵旨！奴才这就去办！”
李玉心头剧震，按登基大典规格？！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旷世恩宠！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双手颤抖着、极其小心地捧起那方墨迹朱印皆已落定的圣旨，仿佛捧着整个江山的分量，躬着身子，倒退着疾步退出殿外，生怕慢了一秒皇帝就会改变主意，或者……那位刚盖了印的贵妃娘娘会反悔。
沉重的殿门在李玉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殿内，只剩下弘历和被他圈在怀里、刚刚亲手将自己“卖”进皇宫的云琅。
云琅呆呆地看着自己沾着鲜红印泥的手指，又看看御案上那方已经失去玉玺、显得空荡荡的印泥盒，再感受着身后男人胸膛传来的、因为激动而微微加速的心跳和那不容忽视的、带着满足笑意的灼热呼吸……
刚才那股热血上头的冲动劲瞬间退去，巨大的茫然和一种被彻底套牢的、迟来的恐慌猛地攫住了她。她……她刚才做了什么？
而弘历，则心满意足地将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彻底融入骨血。
他深邃的目光投向紧闭的殿门，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场盛况空前、昭告天下的册封大典。
他的元贵妃，他的云琅，终于……名正言顺地，被他拢在了羽翼之下。
至于她此刻的茫然和后怕？
他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安抚，慢慢让她习惯，这位于他心尖、与江山比肩的……独一份的“囚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