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攻略8
及笄礼的热闹和喧嚣仿佛还在昨日,那份新绾了发髻、戴上象征成年簪钗的喜悦,却很快被一层浓重的阴云取代——
大选的日子,近了。
对于满洲贵女而言,选秀是绕不开的宿命。
外八旗女子三年一度的遴选,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许多待嫁女儿心中惴惴。
云琅更是对此十二分的抗拒!那紫禁城的红墙黄瓦,在她看来不是尊贵的象征,而是囚禁飞鸟的金笼。
她向往的是天地的辽阔,是策马扬鞭的自由,是天地间的无拘无束,而不是被困在那方方正正的宫苑里,学着最刻板的规矩,为一个或许连面都见不到的男人耗尽一生。
这几日,章佳府里气压低沉。
云琅不再是那个活力四射、一点就着的小炮仗,而是整日唉声叹气,蔫头耷脑,连最爱的饭食都提不起兴致。
她趴在窗台上,望着庭院里自由飞翔的雀鸟,小脸皱成一团,嘴里念念叨叨。
“怎么能逃呢……” 那份属于她的鲜活光彩,仿佛被选秀的阴影吸走了。
兄长阿桂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太了解这个妹妹了,真把她送进宫,那无异于折了她的翅膀,要了她的半条命。
以她的家世容貌,不被选上有点难……
他思虑再三,终于在一个午后,鼓起勇气向父亲阿克敦恳求。
“阿玛,妹妹的性子您最清楚。”
“那深宫高墙,对她而言就是牢笼。儿子不忍看她郁郁寡欢,形销骨立……您……能否向皇上求个恩典?哪怕……哪怕只是免了这次选秀?”
阿克敦坐在书案后,手中握着一卷书,却久久未曾翻动一页。
他何尝不心疼?老来得女,视若珍宝,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云琅能一生顺遂快乐。
只是,向皇上开这个口,非同小可。
选秀是祖宗定下的规矩,是维系满洲勋贵与皇室纽带的重要一环,他身为大学士,去求免选,本身就有些“知法犯法”的意味。
书房里静默了许久。
阿克敦的目光落在书案一角云琅小时候骑在他脖子上玩耍的模糊记忆上,那份沉甸甸的父爱终究压过了对规矩的顾虑和对天威的敬畏。
他长长叹了口气,将书卷放下,神色凝重而坚决:“罢了……为父……去试试。”
翌日,养心殿内。
阿克敦恭敬地行了大礼,将心中那份为女求情的忐忑,用最谨慎、最谦卑的言辞道出。
他强调了云琅自幼被宠坏、性子跳脱、难堪宫廷规矩,又着重提及自己侍奉三朝、兢兢业业,只此一女,唯恐其入宫言行无状,有损皇家颜面,也辜负了圣恩。
弘历端坐在御案后,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听完了阿克敦情真意切的陈情。
他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京郊猎场那抹火红的身影——那个风风火火、敢甩鞭子呛声傅恒、被自己调侃“大学士家小辣椒”的章佳格格。
确实,那样的性子,放进规矩森严的后宫,怕是会闹出不少风波。
阿克敦是三朝元老,门生故旧遍布朝野,为官清廉刚正,从不轻易开口求人。
今日为了女儿放下身段,这份拳拳爱女之心,弘历心中是认可的。
“阿克敦,”弘历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帝王的威严,却也透着一丝温和。
“你是我大清的股肱之臣,三朝元老,为官清廉,克己奉公,朕是知道的。”
他顿了顿,看着下方屏息凝神的阿克敦,“你既如此恳切,朕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罢了,朕便应了你。”
阿克敦心头一块巨石轰然落地,几乎老泪纵横,连忙叩首。
“奴才叩谢皇上天恩!奴才替小女云琅,叩谢皇上隆恩!”
弘历微微颔首,又补充道:“不过,选秀的流程还是要走一走的。”
“让她按例参选,走个过场,朕自会在阅看时将她撂牌子。如此,既全了规矩,也遂了你的心愿。你看如何?”
“皇上圣明!奴才遵旨!谢皇上体恤!”
阿克敦连连叩首,感激涕零。只要不真被选上,走个过场算什么?这已是天大的恩典!
阿克敦几乎是飘着回到章佳府的。
一进正院,就看到女儿无精打采地坐在廊下,拿着根小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地上的蚂蚁。
“云琅!”
阿克敦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轻快和激动。
云琅恹恹地抬起头,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父亲洪亮的声音如同天籁般响起。
“皇上开恩!免了你入宫选秀了!只消走个过场,撂牌子回家!”
仿佛一道惊雷劈开了阴霾!
云琅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睛瞪得溜圆,手中的小树枝“啪嗒”掉在地上。
她愣愣地看着父亲喜气洋洋的脸,又看看旁边同样惊喜交加的额娘和兄长,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真的?!”她猛地站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千真万确!阿玛亲耳听皇上说的!”阿克敦抚须大笑,眼中满是宠溺和释然。
“啊——!”短暂的寂静后,一声足以掀翻屋顶的尖叫和欢呼从云琅喉咙里爆发出来!
她像被注入了无穷的活力,整个人瞬间原地蹦起三尺高!
什么大家闺秀的仪态,什么格格的风范,全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太好了!太好了!阿玛万岁!皇上万岁!”
她兴奋得语无伦次,在庭院里像个陀螺一样疯狂地转着圈,裙裾飞扬,笑声如同银铃般清脆悦耳,洒满了整个院落。
她猛地冲过去,一把抱住阿克敦,在他脸上响亮地“啵”了一口,又转身扑向同样笑出眼泪的瓜尔佳氏,最后还不忘用力捶了一下旁边含笑看着她的阿桂的肩膀。
“自由了!我自由了!”
云琅欢呼着,只觉得胸口那股憋闷了许久的浊气一扫而空,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唱!
她像一只被赦免了死刑、重获新生的鸟儿,迫不及待地要展翅高飞!
“执春!执春!”她高声喊着,眼睛亮得惊人,“快!给我备马!我要去郊外!现在!立刻!马上!”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章佳府侧门便冲出一匹神骏的枣红马。
马背上,云琅已换上了一身利落的杏黄色骑装,长发也束成了简单的马尾,用同色发带紧紧绑住。
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灿烂到极致的笑容,整个人仿佛在发光。
她身后跟着同样骑马、一脸紧张又兴奋的执春。
“驾!”
清叱声带着冲破云霄的畅快!枣红马长嘶一声,四蹄腾空,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京郊猎场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卷起滚滚烟尘,留下的是少女飞扬的发辫和空气中久久不散的、自由的欢歌。
那些关于选秀的愁云惨雾,早已被这疾驰的烈风吹得无影无踪。此刻,天高地阔,任她翱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