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世（三）_墨颜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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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五年。

深冬的锦城，铅灰色的天空沉沉地压着，细密的冷雨无声地飘洒，将这座繁华都市浸泡在一种湿漉漉的灰暗里。墨北独自坐在一家会员制俱乐部顶层的玻璃幕墙边。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雨雾朦胧的城市轮廓，霓虹初上，在水汽中晕染开模糊的光团。室内温暖如春，昂贵的雪茄烟雾在空气中缓慢缭绕，几个同样西装革履的男人低声交谈着，背景是舒缓的爵士乐。

墨北面前放着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剔透的冰块间沉浮。他几乎没有动过。深黑的眼眸望着窗外朦胧的雨景，侧脸线条在室内暖光下依旧显得冷硬而疏离。五年时光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那层冰封的气息似乎更加厚重、更加深入骨髓。

“墨总，看什么呢这么出神？”旁边一个略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笑着递过来一支雪茄，“尝尝这个，新到的货，味道醇得很。”

墨北没有回头，只是极淡地摇了摇头，目光依旧落在窗外迷蒙的雨幕深处。

另一个年轻些的合伙人拿着手机，正翻看着什么，忽然“啧”了一声，带着点玩笑的意味：“哎哟，看看这是谁？咱们当年那位……叱咤风云的颜总？星火颜酒？她这速度够快的啊！”

“颜酒”两个字，像两颗冰冷的子弹，猝不及防地射入这片温暖的、带着雪茄甜香的空气。

墨北捏着威士忌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指节微微泛白。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他微凉的指尖滑落。他依旧没有动，甚至连眼睫都没有颤动一下，仿佛这个名字并未在他冰封的世界里激起任何涟漪。

那合伙人没察觉到异样，自顾自地把手机屏幕朝众人稍微侧了侧，声音带着点八卦的兴奋：“喏，刚刷到的推送，财经花边。星火颜酒，低调完婚了！嫁给一个……搞古典乐演奏的？好像是个华裔大提琴家？在瑞士结的婚，照片拍得还挺浪漫，雪山下的小教堂……”

手机屏幕上，一张清晰度极高的新闻配图。穿着简洁优雅的象牙白婚纱的颜酒，侧身站在一个穿着黑色礼服、身形颀长、气质温润儒雅的男人身边。她的白发挽成了精致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颈线。脸上带着平和宁静的笑容，不再是记忆中那种燃烧的、张扬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明艳，而是一种沉淀后的、温润如玉的光泽。那双标志性的红宝石眼眸，在照片里微微弯着，盛满了真实的、温暖的、不再有丝毫阴霾的笑意。背景是覆着皑皑白雪的阿尔卑斯山尖，和一座小小的、尖顶的石头教堂。

五年了。

墨北的视线，终于从那片迷蒙的雨幕中收回，极其缓慢地、精准地落在了那小小的手机屏幕上。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寸寸掠过那张照片。掠过她温润平和的笑脸，掠过她身边那个陌生男人温柔注视她的眼神，掠过她无名指上那枚在照片里闪烁着微光的素圈戒指。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爵士乐慵懒的调子在背景里流淌，雪茄的烟雾无声地盘旋上升。旁边几位老总的谈笑声似乎也模糊远去。

墨北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深黑的眼底，像一片无风无浪的死海，沉静得可怕，没有任何波澜，没有任何情绪泄露。没有痛苦，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虚无。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颜酒那双含笑的、温润的红色眼眸上。那里面，曾经为他燃烧过的火焰，曾经因他而起的愤怒、绝望、冰冷……所有激烈的情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纯粹的、温暖的、与他再无瓜葛的平静。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墨北极其自然地移开了视线，仿佛只是随意瞥了一眼无关紧要的财经新闻。他端起面前那杯几乎没动过的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荡，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而单调的轻响。

他微微仰头，将杯中冰冷的酒液一饮而尽。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动作流畅，没有丝毫停滞。

烈酒灼烧着食道，带来一丝微弱的热意，却丝毫无法穿透那层厚重的冰壳。

“嗯。” 他终于发出了一个极其简短的音节，低沉，平稳，没有任何起伏。像一片羽毛落入深潭，激不起半点回响。

他放下空杯，杯底接触桌面，发出轻微的“嗒”的一声。然后，他抬手，示意侍者。姿态依旧是从容不迫、掌控一切的墨氏掌舵人。

“买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