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2

回训练基地的路上，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马龙专注地开车，许昕则不停地从副驾驶扭头看后座的张继科，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张继科盯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声音低沉。

许昕清了清嗓子："那个愈医生...就是她？你大学时那个..."

"嗯。"张继科的回答简短得像是在切断对话。

马龙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她认出你了吗？"

张继科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你觉得呢？"

许昕突然拍了下大腿："等等！我想起来了！愈茵，医学院校花，皮肤科天才，三年前突然转到运动医学科——当时我们还奇怪，皮肤科多轻松啊，运动医学又累又容易惹纠纷。"

张继科的身体微微前倾："三年前？"

"对，就是你在世乒赛上腰伤复发那次！"许昕的声音突然拔高，"媒体报道铺天盖地，还有你在医院做理疗的照片..."

张继科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三年前，正是他职业生涯最艰难的时期，伤病缠身，状态低迷。他从未想过，在那些疼痛难忍的夜晚，与他仅一墙之隔的地方，可能有双熟悉的眼睛正默默关注着他。

"巧合罢了。"他最终说道，语气刻意轻松，"人家转专业肯定有自己的规划。"

许昕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那她刚才怎么一眼就认出你了？你戴着帽子口罩呢。"

张继科没有回答。他的思绪飘回十三年前那个雨夜，愈茵红肿着眼睛问他："如果有一天你受伤了，需要我，我该怎么找到你？"那时的他只是不耐烦地推开她："别咒我行吗？队里有的是队医。"

马龙打破了沉默："刘指导那儿怎么交代？一周不能训练..."

"照常训练。"张继科斩钉截铁，"表演赛必须上。"

"可愈医生说了——"

"她说了不算。"张继科打断马龙，"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回到宿舍，张继科立刻打开电脑，在搜索栏输入"愈茵 北京第三医院"。屏幕上很快弹出她的简介：愈茵，副主任医师，医学博士，专长运动损伤康复...获奖情况、学术论文一长串，照片上的她穿着白大褂，笑容得体而疏离。

他点开一篇三年前的报道《皮肤科新星转攻运动医学引热议》，文中提到："...愈医生表示，运动医学领域更能实现个人价值..."

张继科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良久，又输入"愈茵 皮肤科"。几张早年照片跳出来，年轻的愈茵穿着实习医生的白大褂，在皮肤科门诊前合影。他的目光停留在她左胸的工牌上——"皮肤科 住院医师 愈茵"。

他关上电脑，走到窗前。训练场上的灯光依然亮着，几个年轻队员还在加练。十三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晚，他训练结束后总会溜出基地，骑半小时自行车去医学院找愈茵。她总在图书馆的老位置等他，面前摊着厚重的医学书籍...

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回忆。是刘国梁。

"听说你今天去医院了？医生怎么说？"刘指导的声音透着不容敷衍的严肃。

张继科简短汇报了诊断结果，刻意省略了医生的名字。

"一周不能训练？"刘国梁沉吟片刻，"这样，明天我联系医院，安排队里熟悉的医生给你看看。"

"不用了，已经约了三天后复诊。"

"哪个医生？我让人打个招呼。"

张继科犹豫了一下："...愈茵。"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几秒。

"愈茵？"刘国梁的声音变得微妙，"是...那个愈茵？"

张继科惊讶于教练的记忆力："您还记得？"

"怎么不记得，"刘国梁轻哼一声，"大半夜翻墙出去约会，被保安抓住还报了我的名字。"顿了顿，"她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吗？"

"知道，今天就是她看的诊。"

"那正好，"刘国梁一锤定音，"我明天联系医院，指定她做你的主治医师。熟人好办事，让她务必把你的腰伤治好。"

"刘指导！这不合适——"

"就这么定了。"电话挂断了。

张继科盯着手机，胸口涌起一阵莫名的烦躁。他打开抽屉，翻出一盒烟，又想起队里禁烟的规定，狠狠地将烟盒摔进了垃圾桶。

与此同时，北京第三医院运动医学科办公室，愈茵正在整理今天的病历。护士长李姐敲门进来，放下一杯热茶。

"今天累坏了吧？听说下午来了个大明星？"李姐笑眯眯地问。

愈茵接过茶杯，轻啜一口："都是病人，没什么特别的。"

"那个张继科...是不是以前来过？我看你们好像认识。"

愈茵的手指微微收紧："大学同学。"

"难怪你一眼就认出来了。"李姐拉了把椅子坐下，"对了，刚接到医务处电话，说要指定你当他的主治医师，刘国梁亲自打的招呼。"

愈茵的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我已经给他安排了复诊。"

"我就说嘛，你从来不接乒乓球队的病例，怎么今天破例了。"李姐意味深长地说，"原来是有故事啊。"

愈茵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李姐，我和他早就没什么了。今天只是正常工作。"

"那你为什么从不接乒乓球队的病例？三年前转科时我就想问了。"

愈茵沉默片刻，重新戴上眼镜："运动医学更有挑战性。时间不早了，您早点回去休息吧。"

李姐识趣地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小愈啊，有些事不是躲就能过去的。三年了，你该给自己一个机会。"

门关上后，愈茵拉开抽屉最底层，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十九岁的她和二十一岁的张继科站在大学校门口，他搂着她的肩膀，两人笑得灿烂无忧。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已经褪色的字："给茵茵，永远爱你。科"。

她轻轻抚过那张年轻的脸庞，然后将照片重新锁进抽屉。

三天后，张继科故意迟到了两小时才去医院。他想看看，如果他表现出不配合的态度，愈茵会有什么反应——生气？失望？还是根本不在乎？

"张先生，你迟到了。"当他终于推开诊室门时，愈茵头也不抬地说，"我后面还有病人。"

张继科大喇喇地坐下："训练耽搁了。"

愈茵这才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平静无波："请躺到检查床上，我需要看看恢复情况。"

检查过程中，她专业而疏离，手指在他腰间的触诊精准克制。张继科试图从她的表情中找出一丝波动，却只看到专注的医生神情。

"恢复得比预期慢，"她直起身，"你有按我的要求休息吗？"

张继科耸耸肩："有些训练不能停。"

愈茵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如果你不配合治疗，我无法保证效果。"

"那就别保证了。"张继科突然坐起来，逼近她，"反正你也不想见到我，不是吗？三年不接乒乓球队的病例，今天被逼着给我看病，很委屈吧？"

愈茵后退半步，摘下眼镜擦了擦，这个动作让张继科恍惚看到了当年那个紧张时会下意识推眼镜的女孩。

"张先生，在医院里，你只是我的病人之一。"她重新戴上眼镜，"如果你对我的治疗有意见，可以申请换医生。"

"叫我张继科。"他固执地说，"或者像以前一样，叫我'科'。"

愈茵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请躺回去，我要做针灸治疗。"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诊室只有医疗器械的轻微碰撞声。张继科趴在治疗床上，感受着银针一根根刺入腰部穴位。奇怪的是，尽管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能从那细微的手法变化中感知她的情绪——下针时的力度、角度，都透露着一种克制的温柔。

"好了，"她最后贴上敷料，"24小时内不要沾水，三天后再来复诊。"

张继科坐起身，突然问道："为什么转科？"

愈茵正在收拾器械的手停顿了一秒："职业规划需要。"

"皮肤科不是更有前途吗？又轻松，收入又高。"

"人各有志。"她合上医药箱，"下一位病人还在等。"

走出诊室时，张继科注意到走廊长椅上确实坐着等待的病人。他回头看了一眼，透过半开的门缝，看见愈茵正低头揉着眼睛，肩膀微微耸动。但当他想要再看清楚时，门已经关上了。

回到基地，许昕立刻凑上来："怎么样？旧情复燃没？"

张继科推开他："滚。"

"那就是不顺利咯？"许昕不依不饶，"要不要我给你支几招？"

马龙从训练场走过来："别闹了。刘指导说，让你严格按照愈医生的方案来，队里会监督。"

张继科哼了一声："他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的治疗了？"

"听说，"马龙压低声音，"刘指导和你那位愈医生通过电话了，具体说了什么不知道，但之后他就下令全队配合你的治疗。"

张继科眯起眼睛："有意思。"

当晚，他做了一个久违的梦。十九岁的愈茵站在医学院门口，手里拿着一本《运动医学基础》，眼泪汪汪地说："我转专业了，以后你受伤了，我来治你好不好？"而二十一岁的自己只是不耐烦地挥手："别傻了，队里有专业队医..."

醒来时，窗外晨光熹微，张继科发现自己的枕头湿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