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心里的喜欢12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张继科睁开眼，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在哪个时空。梦里他回到了省队训练馆，看到十五岁的林嘉瑜站在球台对面，马尾辫随着击球动作轻轻摇晃。
手机显示早上七点。他比约定时间提前两小时起床，冲了个冷水澡，试图洗去那种奇怪的恍惚感。镜子里的男人眼角已经有了细纹，头发也不再像运动员时期那样浓密。十五年职业生涯，五年教练经历，时间像乒乓球一样飞速旋转，不容人喘息。
酒店大堂里，张继科要了杯咖啡等待。他翻看着手机里昨晚拍下的那张泛黄纸条照片——"我会一直追随你的背影"。字迹已经模糊，但依然能看出林嘉瑜当年的笔触。
"久等了吗？"
林嘉瑜推着行李箱从电梯里走出来，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浅色牛仔裤，比昨天更休闲些。阳光透过大堂玻璃照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张继科恍惚间又看到了那个十五岁的少女。
"刚到。"他站起身，"吃早餐了吗？"
"在房间吃过了。"林嘉瑜看了看表，"现在去机场有点早。"
"要不要去海边转转？"张继科提议，"青岛的海，你很久没见了吧。"
林嘉瑜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好啊。"
车子沿着海岸线行驶，咸湿的海风从车窗灌进来。林嘉瑜把头发随意地扎起来，眯着眼看远处的海平线。
"记得省队时候，我们偶尔会溜出来看海。"张继科说。
"记得。"林嘉瑜微笑，"每次都被周教练骂个半死。"
"有一次你差点被浪卷走，我拽着你的手把你拉回来。"
"你记错了。"林嘉瑜转头看他，"那是刘诗雯。"
张继科一愣，随即苦笑："是吗？看来我记忆不太可靠。"
他们在滨海步道下车，沿着栏杆慢慢走。周末的早晨，海边已经有不少晨练的人。一个小孩踩着滑板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差点撞到林嘉瑜。张继科条件反射地拉了她一把，手掌碰到她的手臂，又很快松开。
"反应还是这么快。"林嘉瑜揉揉被他抓过的地方，"不愧是'藏獒'。"
这个绰号让两人都笑了起来。当年张继科在赛场上的凶猛打法为他赢得了这个称号，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叫他了。
"德国的生活怎么样？"张继科问，"真的习惯了吗？"
"一开始很难。"林嘉瑜靠在栏杆上，望着远处的海浪，"语言、文化、饮食......前半年几乎天天想回来。"
"那是什么让你坚持下来的？"
林嘉瑜沉默了一会儿："可能是想证明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她转头看他，"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喜欢半途而废。"
张继科点点头。他们继续沿着步道走，经过一家卖贝壳饰品的小店。林嘉瑜停下来，拿起一个海螺放在耳边听。
"小时候觉得能听到大海的声音很神奇。"她把海螺递给张继科，"现在知道是空气振动，但还是很喜欢。"
张继科接过海螺，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手指。海螺里确实有隐约的"海浪声"，但他更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加速的心跳。
"留着吧。"他把海螺还给她，"当纪念品。"
林嘉瑜摇摇头，把海螺放回原处："有些东西，带不走的就别勉强了。"
这句话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进张继科的心脏。他们回到车上，向机场驶去。
"你丈夫......"张继科开口，又不知该如何继续。
"安德烈？"林嘉瑜自然地接上，"他是我的混双搭档，后来转做教练。很稳重的人，和你完全相反。"她语气轻松，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张继科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孩子多大了？"
"女儿三岁，叫Lina。"林嘉瑜拿出手机，翻出照片给他看，"很调皮，完全不像我小时候。"
照片上的小女孩金发碧眼，对着镜头做鬼脸，确实看不出多少林嘉瑜的影子。张继科想起当年那个在省队默默加练的羞涩女孩，再看看身边这个自信从容的女人，时间带来的改变令人惊叹。
"你呢？"林嘉瑜收起手机，"真的没遇到合适的人？"
张继科耸耸肩："谈过几个，都没成。"他没提那些相亲，没提母亲越来越急切的催促，更没提每次看到国际乒联新闻里林嘉瑜的身影时，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机场高速上的车不多，他们很快到达了出发层。张继科帮林嘉瑜取下行李箱，两人站在人来人往的航站楼里，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谢谢你送我。"林嘉瑜打破沉默，"这次回来很开心，见到很多老朋友。"
张继科点点头："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可能圣诞节？"林嘉瑜调整了一下背包带，"安德烈想带Lina来看看中国的新年。"
"那......"张继科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所有词语都苍白无力。
林嘉瑜看了看大屏幕上的航班信息："我该去办登机了。"
"嘉瑜。"张继科突然叫住她，"如果当年我......"
林嘉瑜抬起手，食指轻轻抵在他的嘴唇上，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她的手指温暖干燥，带着淡淡的护手霜香气。
"别问假设性问题。"她轻声说，"我们的人生没有如果。"
张继科抓住她的手腕，轻轻拉下她的手，但没有松开："我只是想知道......"
"知道什么？"林嘉瑜直视他的眼睛，"知道我有没有后悔去德国？还是想知道如果当初你挽留，我会不会留下？"
张继科哑口无言。这正是他想问的。
"继科，"林嘉瑜的声音柔和下来，"我们走的路不同，但都是正确的路。你在国内取得了辉煌成就，我在国外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扁平的盒子递给他："本来想寄给你的，正好当面交给你。"
张继科接过盒子，感觉沉甸甸的："这是什么？"
"一些回忆。"林嘉瑜微笑，"等我走了再打开。"
广播里开始催促林嘉瑜的航班乘客登机。她拉起行李箱，最后看了张继科一眼："保重。"
"你也是。"张继科站在原地，"再见，嘉瑜。"
"再见，继科。"
她转身走向安检口，背影挺拔而坚定，没有一丝犹豫。张继科一直看着，直到那个身影完全消失在人群中。
回到停车场，张继科坐在车里，久久没有发动引擎。他打开林嘉瑜给的盒子，里面是一本装订整齐的复印件——她的日记，从省队时期一直到离开国家队那天。最上面是一张便条："这些对你可能毫无意义，但我想你有权知道。"
便条下面，是那副他送给她的红色胶皮，"For Champion"的字样依然清晰可见。她竟然一直留着，却从未使用过。
张继科随手翻开一页日记，日期是十多年前的德国公开赛后：
"今天他说我是他'最重要的妹妹'。我应该高兴的，至少是最重要的。但为什么胸口这么痛？也许我该学会满足，能站在他身边打球已经很幸运了。爱一个人不一定要拥有，对吧？"
字迹有些模糊，像是被水浸湿过。张继科又翻到最后一页，那是她离开国家队前一天写的：
"今晚要把信给他，告诉他一切。不管结果如何，至少我不会带着遗憾离开。爱他这么多年，他有权知道。"
但信最终没有给出去。张继科想起那个晚上，他正在和母亲通电话讨论相亲，而林嘉瑜就站在门外......
他继续翻阅，那些文字记录了一个少女最隐秘的心事：他送她的第一瓶水，他教她反手技术的那天，他比赛时她紧张的心情，甚至是他和刘诗雯在一起时她的心碎。所有他曾经忽略的细节，所有他从未注意的温柔，全都白纸黑字地呈现在眼前。
日记的最后夹着一张照片，是他们混双夺冠时的合影。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谢谢你让我成为你的搭档，哪怕只有一次。"
张继科把照片翻过来，看着上面年轻的自己和笑靥如花的林嘉瑜。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林嘉瑜说的"没有如果"是什么意思。人生就像乒乓球比赛，每一个瞬间的选择都会改变轨迹，而时光不会倒流，机会不会重来。
他合上盒子，启动车子，驶离机场。后视镜里，一架飞机正腾空而起，向着遥远的欧洲大陆飞去。张继科知道，有些感情就像那架飞机，一旦错过起飞的时间，就再也追不上了。
回到家，他把盒子放进储物间，和那些国家队时期的纪念品放在一起。然后他拿出球拍，驱车前往附近的乒乓球俱乐部。
俱乐部里人不多，张继科找了个空球台，开始独自练习发球。乒乓球撞击台面的声音清脆悦耳，像时间的脚步声，一声接一声，永不停歇。
一个年轻教练认出了他，兴奋地过来打招呼："张教练！能跟您打一局吗？"
张继科点点头。年轻人技术不错，但经验不足，很快败下阵来。
"太厉害了！"年轻人擦着汗，"您打球的样子和当年一模一样。"
张继科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知道自己早已不复当年之勇，但今天，在这个普通的俱乐部球台上，他仿佛找回了些什么——不是巅峰时期的技术，而是那种纯粹的热爱，那种十五岁时第一次拿起球拍的感觉。
离开俱乐部时，天已经黑了。张继科站在停车场，仰头看着满天繁星。他想起林嘉瑜日记里的一句话："爱一个人不一定要拥有，对吧？"
也许她是对的。有些感情，正是因为未曾圆满，才在记忆里永远鲜活；有些人，正是因为没能在一起，才在生命里留下最深的印记。
手机震动起来，是母亲发来的消息："景甜阿姨的侄女下周回国，要不要见见？"
张继科看着这条消息，突然笑了。他回复道："好，把联系方式给我吧。"
夜空中的星星安静地闪烁，像无数个小小的乒乓球，在无边的黑暗中划出各自的轨迹，有的相遇，有的错过，但都在属于自己的轨道上继续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