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无声陷落

终章

“基准现实”的绝对平静,是比任何混乱都更深的绝望。空气凝滞如铅,每一寸空间都散发着“已被处理完毕”的死寂。生命在这片被彻底格式化的领域里,如同滴入沙漠的水,正被迅速抹除存在的痕迹。

突击队员们无声地倒下,像被擦去的错字。陈队单膝跪地,破拆锤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这声音在此刻死寂的环境里,显得异常突兀和遥远。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林烬昼的医疗舱,监护仪上那越来越平缓的曲线,预示着终局。

我也感到意识正在剥离,像一张被浸湿的纸,字迹模糊,即将化为虚无。

就在我的视线开始涣散,即将融入这片绝对“正常”的背景板时,我看到了。

林烬昼,不知何时已经自己拔掉了身上所有的维生管线。她以一种极其艰难的姿势,半倚在医疗舱边,一只手紧紧抓着舱壁,指节因用力而惨白。另一只手,则虚弱地、却异常坚定地,向我伸来。

她的掌心,躺着那支漆黑的“悸夜笛”。

她的眼睛望着我,那里面没有了恐惧,没有了痛苦,只剩下一种近乎神性的、燃烧到极致的平静与决绝。她微微动了动嘴唇,没有声音,但我清晰地“听”懂了她的意念,那意念直接烙印在我的濒死意识里:

“…最后的…变量…”

“…需要…一个…接收者…”

“…记住…然后…遗忘…”

我瞬间明白了。她不是要我吹响它。在这片被“净化”的规则里,声音已无意义。她是需要我,一个即将被删除的“异常体”,在她完成那最终仪式的瞬间,见证并承载那悖论的信息!成为那悖论在“基准现实”中唯一短暂的载体!

没有时间犹豫。求生的本能,或者说,完成这最终使命的本能,让我用尽最后力气,伸出手指,触碰了那冰凉的笛身。

就在我指尖与笛身接触的刹那——

林烬昼的身体猛地绷直了!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整个“基准现实”的空间都为之剧烈一震!她那头苍白的长发无风自动,眼中不再是金色的符文,而是爆发出纯粹的、极致的光芒,那光芒仿佛蕴含着整个星空的生与灭!

她不是在动用星能,她是在献祭!献祭她所有的存在——她的过去、她的现在、她的未来、她的恐惧、她的名字——将她的一切,压缩、锻造、注入到一个由她自身构成的、绝对不可解的【存在性悖论】之中!

我感到一股无法形容的洪流通过笛身,悍然冲入我的意识!那不是一个信息,而是一个状态,一个概念!是“被观测的观测者”、“被锁定的锁定者”、“恐惧恐惧本身”的终极矛盾!

这洪流几乎瞬间就要将我的意识彻底冲垮、同化!

与此同时,那绝对“正常”的、“基准”的现实,仿佛被滴入了一滴浓稠的、永不溶解的墨汁!

以林烬昼为中心,一种“错误”被强行铭刻下来!

空间开始发出无声的尖啸!那种绝对的平静被打破了,但并非变回原来的世界,而是呈现出一种可怕的“故障”状态:墙壁时而绝对坚实,时而虚幻如泡影;光线不再直线传播,而是扭曲、打结;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方向,瞬间与永恒重叠!

【警告!终极净化协议受阻!】

【基准现实锚点遭到未知概念污染!】

【逻辑死锁!无法解析!无法修正!】

【…执行规避协议…隔离该单元…放弃直接观测…】

那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或者说,直接作用于规则的宣告)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充满了之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和中断的意味!

“它们”无法“修复”这个由林烬昼化身的悖论!只能选择将这一小块“故障”的现实彻底隔离、封存、回避!

笼罩在我们身上的“净化”力量如潮水般退去。

那令人窒息的剥离感消失了。

我瘫倒在地,剧烈地咳嗽,贪婪地呼吸着虽然异常但至少存在的空气。陈队也挣扎着爬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围这片变得光怪陆离、仿佛卡了bug的空间。

我们还活着。

但林烬昼…

她原本所在的地方,空无一物。

没有身体,没有灰烬,什么都没有。

只有空中,悬浮着一副极其微小、却无比清晰的、由纯粹光芒构成的锁链图案,它不再冰冷,反而散发着一种柔和而恒定的光晕,静静地停留在那里,仿佛一个永恒的墓碑,又像一个…永恒的警告。

在那锁链中心,有一点极细微的、不断在“存在”与“虚无”之间闪烁的奇点。

那就是她。

她以最彻底的方式,陷落了。

她也以最永恒的方式,取得了胜利。

她将自己变成了一个无法被删除的错误代码,一个卡在“它们”喉咙里的鱼刺,一个悬浮于现实之上的悖论之锚。

从此,这片区域,连同我们这些幸存者,都将活在她的庇护(或者说,她的诅咒)之下。“它们”的目光将无法再直接降临,因为每一次尝试,都必须先面对她所化的、那个无解的逻辑死结。

星能少女的陷落,以最无声、也最震耳欲聋的方式,画上了句号。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关于那悖论洪流的具体内容正在快速模糊、消散,正如她所要求的“遗忘”。我只记住了一种感觉,一种信念,以及一句仿佛镌刻在灵魂最深处的话:

过去未被更改,未来永不注定。

——林烬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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