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地底死寂。
方才惊天动地的战斗余波尚未完全平息,空气中弥漫着能量灼烧后的焦糊味、血腥气,以及那邪物被彻底封印后残留的、令人心悸的冰冷。临时架设的灯光忽明忽灭,将众人脸上混杂着疲惫、震惊和未散恐惧的神色照得阴晴不定。
张起灵的那句话,如同另一道无声的惊雷,劈开了这短暂的死寂。
“……张家世代守护的……最古老的传承之一……” “……来自……哪个时代?”
他的声音干涩,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云清的心口。
吴邪张大了嘴,看看张起灵,又看看几乎站立不稳、依靠着黑瞎子的云清,大脑仿佛宕机,无法处理这超出理解范围的信息。时代?
黑瞎子扶着云清的手臂微微收紧了一瞬,墨镜完美地遮掩了他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但他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内心的极度不平静。他比吴邪知道更多隐秘,张起灵的来历、张家的特殊,他一直有所猜测,但“时代”这个词……还是远远超出了预期。
云清呼吸一滞,胸口那半只陨玉镯似乎因张起灵的话语而再次微微发烫。她抬眼,对上张起灵那双不再空茫、而是充满了复杂探究和某种亘古沉重的眼睛。那眼神仿佛穿透了她的皮囊,看到了她灵魂深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印记。
他想起来了。他想起的不仅仅是零碎的记忆片段,而是关乎根源的、沉重的真相。
寂静在蔓延,只有远处地下暗河流淌的呜咽声,以及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云清极其缓慢地、艰难地站直身体,推开了黑瞎子的搀扶。她脸色苍白如纸,道袍破损染血,气息微弱,但脊背挺得笔直,属于龙虎山高功弟子的骄傲与清冷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尽管带着显而易见的脆弱。
她迎着张起灵的目光,缓缓开口,声音虽轻,却清晰无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坦然:
“贫道云清,乃龙虎山天师道第三十六代真传弟子。”她微微一顿,仿佛下一个词有千钧之重,“来自……大唐贞观年间。”
“轰——!”
尽管已有预感,亲耳听到证实,依旧如同巨石落水,在其余三人心中掀起巨浪!
大唐?!贞观?!
吴邪彻底懵了,眼睛瞪得滚圆,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天方夜谭,舌头打结,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黑瞎子猛地吸了一口气,叼在嘴里忘了点的烟掉在了地上。他抬手,慢慢将墨镜往下拉了一点,露出那双总是藏着戏谑和精光的眼睛,此刻那双眼里只剩下全然的震惊和难以置信,死死盯着云清,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她。
张起灵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尽管是他率先点破,但得到确切的答案,依旧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冲击。他那刚刚汇聚起些许神采的眼中,再次掠过纷乱的碎片——古老的壁画、尘封的卷轴、口耳相传的秘辛……所有关于家族古老使命和遥远过去的记忆,似乎都因“大唐”这两个字而找到了一个惊心动魄的锚点。他看着云清,眼神里的震撼渐渐化为一种更深沉的、几乎令人窒息的了然和悲悯。
“……果然如此。”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无尽的疲惫,“陨玉……时空……裂隙……守护……”
破碎的词句揭示着惊人的真相。
云清的心脏因他的话语而剧烈跳动。裂隙?守护?难道她的穿越,并非意外?与张家世代守护的东西有关?
“这……这怎么可能?!”吴邪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唐朝?一千多年前?!道长你……你是怎么……”
黑瞎子猛地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重新戴好墨镜,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腔调,尽管声音还有些发紧:“啧,怪不得……我就说哪家道观能养出这么……厉害的道长。原来真是老祖宗级别的人物。”他试图用玩笑缓解这几乎凝固的气氛,但效果甚微。
云清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张起灵:“张居士,‘守护’……是何意?我的到来,与张家有关?”她迫切地需要答案,这关乎她能否找到归途,甚至关乎她穿越的真相。
张起灵蹙紧眉头,似乎正在努力从混乱的记忆中梳理出清晰的脉络:“张家……世代守护终极秘密,亦守护……时空节点。陨玉……是钥匙,亦是屏障。”他看向云清腕上的镯子,“你的镯子……是陨玉核心所铸……感应到时空裂隙的异常波动……将你……拉扯而至……或是……召唤?”
召唤?云清心头巨震。是谁召唤?为何召唤?
“那道雷法……”张起灵继续道,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是古老契约的一部分……唯有身负最纯正道门传承、且能引动陨玉之力者……方可施展……在特定时刻……加固……或开启……”
信息量太大,太过骇人听闻。守护时空节点?陨玉是钥匙?古老契约?她的穿越竟可能与某种古老的召唤契约有关?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从通道远处传来,还夹杂着枪械上膛的清脆声响!“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弃抵抗!”是官方人员的声音!显然是这里的巨大动静和汪家人员的活动终于引来了注意!
“操!忘了这茬了!”黑瞎子低骂一声,“现在可不是坐下来喝茶聊上古秘辛的时候!”
他一把拉起虚弱的云清,对张起灵和吴邪吼道:“快走!从另一边撤!”
张起灵瞬间从沉重的回忆中抽离,恢复冷静,点了点头。
黑瞎子对这里的地形似乎极为熟悉,带着三人迅速钻入一条隐蔽的岔路,七拐八绕,巧妙地避开了包围过来的队伍,从一个极其狭窄的出口重新回到了地面山林之中。
四人不敢停留,在黑瞎子的带领下,一路疾行,直到彻底摆脱身后的追兵,才在一处隐蔽的山涧旁停下来喘息。
经历连番恶战和惊天真相的冲击,所有人都精疲力尽。吴邪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神发直,还在消化“唐朝来人”这个爆炸性信息。张起灵靠着一棵树闭目调息,眉宇间锁着深深的思虑。
黑瞎子检查了一下云清的状况,递给她水壶:“还撑得住吗,老祖宗?”
云清接过水壶,没有计较他的称呼,轻轻点头:“无碍。”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张起灵。
黑瞎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叹了口气:“哑巴张看样子是想起不少东西,不过估计也乱得很。给他点时间。”
他顿了顿,语气稍微正经了些:“不过,道长,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回是回不去了,总得有个落脚处。”他知道张启山那里她不会再回去。
云清沉默。世界之大,竟无她容身之所。归途渺茫,前路未知。
吴邪突然抬起头,眼神虽然还带着懵懂,却有着一贯的真诚和热情:“道长,如果你暂时没地方去,要不……先跟我回杭州吧?我铺子里有空房,绝对安静,也没人会打扰你休养和研究。”他看了一眼张起灵,“而且小哥好像想起了很多和你……和你来的那个时代有关的事,你们肯定还需要慢慢聊。”
黑瞎子挑眉,看向吴邪,又看看云清,咧嘴一笑:“嘿,小吴这主意不错。杭州是个好地方,适合养老……哦不,适合休养生息。我也好久没去了,正好蹭个地方住。”
云清看向吴邪,年轻人眼里满是诚恳和关切。她又看向张起灵,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也正看着她,那双古井般的眸子里,似乎也默认了这个提议。或许,在他复苏的记忆里,守护与她的到来息息相关,他需要在她身边找到更多答案。
最后,她看向黑瞎子。这个男人看似不着调,却数次与她同生共死,嘴上抱怨,行动却从未退缩。
一股极淡的、陌生的暖意,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悄然划过她冰冷的心间。
“……好。”她轻声道,“多谢吴居士。”
“太好了!”吴邪松了口气,笑起来。
黑瞎子重新叼上一根烟,点燃,烟雾模糊了他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得,那就这么定了。铁三角……哦不,现在得叫***了?”
无人理会他的胡言乱语。
休整片刻后,四人再次启程,踏上返回杭州的路。
之后的日子,仿佛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暂时告一段落,又像是更大风暴来临前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