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关雎尔盯着手机屏幕上那条简短的信息，指尖悬在回复框上方，却迟迟没有按下。
“昨晚抱歉。谢谢你的诚实。——孟”
短短九个字，却在她心中激起千层浪。她反复读了几遍，试图从这冰冷的文字中读出某种情绪，却徒劳无功。最终，她轻轻按下锁屏键，将手机放在桌上，继续埋头工作。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这条未回复的信息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她的意识边缘。每当她在公司遇见孟宴臣，那根刺就轻轻转动一下。
今天的会议上，孟宴臣看起来比平时更加严肃。他坐在长桌尽头，听着各部门汇报，偶尔提出尖锐的问题。关雎尔注意到他眼下有淡淡的阴影，握着钢笔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关经理，关于财务数据的第三部分，你有什么补充吗？”李军突然问道。
关雎尔迅速收回思绪，集中注意力到眼前的报告上：“是的，我在应收账款中发现一些异常模式，可能需要进一步调查。”
她简要说明了发现的问题，感觉到孟宴臣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专注而锐利。
“详细说明一下。”孟宴臣开口，声音平静却不容拒绝。
关雎尔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走到投影前：“如大家所见，这些应收账款的账龄分布异常，大量款项集中在特定时间段成为坏账。更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客户都与公司有长期合作历史，突然同时出现支付困难的情况值得怀疑。”
会议室里一阵低语。关雎尔看到许沁微微皱起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
“你的建议是？”孟宴臣问，目光未曾从她脸上移开。
“我建议成立专门小组，深入调查这些客户的背景和与公司的交易历史。”关雎尔坦然回应，“可能存在内部控制漏洞或更严重的问题。”
许沁突然轻笑一声：“关经理，你是否过度解读了？商业环境中应收账款出现问题并不罕见。你的建议意味着对公司内部人员的质疑和不信任。”
关雎尔感到脸颊发热，但仍保持镇定：“我只是从专业角度提出建议。审计的目的就是发现问题，防患于未然。”
“许副总，关经理的建议是合理且专业的。”孟宴臣平静地开口，打断了可能的争论，“我会考虑组建调查组。感谢你的敏锐，关经理。”
会议在微妙的气氛中结束。关雎尔收拾文件时，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抬头，正好对上许沁若有所思的眼神。那眼神中没有明显的敌意，却有一种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
下班时，天空又飘起了细雨。关雎尔站在公司门口，望着雨幕微微出神。那晚与孟宴臣相遇的场景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脑海中。
“没带伞？”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关雎尔转身，看见孟宴臣站在不远处，手中拿着一把黑色长柄伞。
“孟总。”她微微点头，“是的，没想到会下雨。”
孟宴臣看了看表：“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可以等雨小一点，或者打车。”关雎尔连忙拒绝。
“这个时候很难打车。”孟宴臣语气平淡，“我正好要外出，顺路。”
关雎尔还想推辞，但孟宴臣已经撑开伞，示意她跟上。她犹豫片刻，还是走进了伞下。伞很大，但两人之间仍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雨水敲击伞面的声音成为唯一的伴奏。关雎尔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孟宴臣，他目视前方，侧脸在雨天的灰光中显得更加棱角分明。
“谢谢您在会议上的支持。”关雎尔终于打破沉默。
孟宴臣微微侧头：“我只是认可专业意见。你在审计上的敏锐值得赞赏。”
“许副总似乎不太高兴。”
“沁沁负责客户关系部门，自然更倾向于维护公司形象。”孟宴臣语气平淡，“但这不意味着应该忽视潜在问题。”
关雎尔点点头，犹豫着是否该提起那条短信。最终，她还是轻声说道：“关于您发的信息...我收到了。”
孟宴臣脚步微顿，随即恢复如常：“嗯。”
“我只是做了本职工作。”关雎尔补充道。
“在这个环境中，保持专业和诚实并不像听起来那么容易。”孟宴臣的声音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很多人选择更轻松的道路。”
关雎尔思考着这句话的含义：“您觉得为什么我会选择‘更困难的道路’？”
孟宴臣终于转头看她，目光深邃：“这就是令我好奇的地方，关雎尔。”
他们已经到了车旁。司机已经打开车门等候。孟宴臣护送关雎尔上车，自己则绕到另一侧上车。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皮革香和孟宴臣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气息。关雎尔报出地址后，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审计工作即将结束了吧？”孟宴臣突然问道。
“还有两周左右。”关雎尔回答，“除非调查组发现需要进一步核查的问题。”
孟宴臣点点头，目光投向窗外流转的城市光影：“结束后有什么计划？”
“回事务所接手新项目吧。”关雎尔老实回答，“应该是科技行业的审计，与我之前的经验不同，所以有些挑战。”
“你喜欢挑战？”孟宴臣嘴角微扬，似乎觉得有趣。
关雎尔思考片刻：“我喜欢学习新东西，提升自己。刚入行时，我什么都不会，经常犯错。但现在我能独立负责项目，这种成长的感觉很好。”
孟宴臣注视着她，眼神中有一丝关雎尔读不懂的情绪：“能为自己热爱的事情努力，是一种幸运。”
“您不喜欢现在的工作吗？”话一出口，关雎尔就后悔了，“抱歉，我不该问这么私人的问题。”
孟宴臣却意外地没有回避：“责任和喜好并不总是同步的。我从小就知道自己会接手家族企业，这是期望，也是责任。”
关雎尔轻轻点头：“我明白。其实我也一样，父母总是希望我找个稳定工作，结婚生子，平平稳稳过一生。但有时候我会想，这是否真的是我想要的。”
“你想要什么？”孟宴臣问，声音比平时柔和。
关雎尔被问住了。她思考了一会儿才回答：“我想要成为更好的自己，不辜负生命中的每一天。可能听起来很老套，但这是实话。”
“不老套。”孟宴臣轻声说，“很真实。”
车子在欢乐颂小区门口停下。雨已经小了，变成朦胧的雨雾。
“谢谢您送我回来。”关雎尔准备下车。
“关雎尔。”孟宴臣叫住她，递过来一把伞，“带上这个，雨还没停。”
关雎尔想推辞，但孟宴臣已经将伞塞到她手中：“只是借给你，下次见面再还给我。”
这个借口如此明显，关雎尔不由得微微一笑：“谢谢，我会好好保管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