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安睡吧

另一边,镇南关,治疗殿总部。

云翳蔽空,月光沉闷。

“阿熙……我的孩子。”凌笑孤身坐于大殿中心的台阶上,手里把玩着几片破碎的玉石,嘴里念念有词。

一遍一遍将它们拼好,又攥在手心碾碎,不顾疼痛。

直到血珠染红了白玉的缝隙,玉石之间交错纵横的伤疤才得以现行——

明熙子。

“我的好孩子……”治疗殿殿主血丝蜿蜒的瞳孔时而放大、时而缩小,苍白如纸的面色布满阴翳,扬起的嘴角勾勒出一丝疯狂,神色近乎入魔,“你的死,会有巨大的价值……”

说完这句话,他又紧紧蹙起眉。

好像他本不喜欢这样。

而每当意识浮出水面,脑中那道空灵蛊惑的声音又呢喃着将他拽入深海。

“她死得其所……死得其所……利用她……利用……”

啊,什么是利用?

凌笑眯起眼,似乎有些看不清掌中碎玉。

将那个曾经最为听话乖巧的徒弟害死……这叫做利用吗?

什么又是,死得其所?

“为人类……带来……胜利……”那道声音再次响起,仿佛毒蛇吐出蛇信子,将他浑身缠绕,窒息感缓缓上涌,意识逐渐模糊。

凌笑脸上癫狂的笑意逐渐收敛下去,缓慢地闭上眼。

那是一种近乎冷漠的呆滞。

“对……就是这样……杀死……他们……”

粘腻的濡湿感从四肢游走到胸腔,他听见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两下,而后陷入沉睡一般没了生息。

“嘶……嘶……”

毒蛇吐出信子。

等到再睁眼,凌笑已经恢复原样,掌中碎玉也在灵力的压力下化为齑粉。

凉风拂过衣摆,凌笑抬起眼皮,议事厅大门被门口看守的士兵打开一条缝隙,昏暗的大厅透进一丝微光。

“凌殿主,您要的东西备齐了。”士兵低眉敛目,没有看见凌笑掌中低落的血珠,可只要动动鼻子就能闻见血的腥锈味。

凌笑甩甩衣袖,从容地站起身,提步走到士兵面前,伸手拍了拍后者肩膀,笑得风光霁月,让人不疑有他,“辛苦了。”

士兵老实回答:“分内之事,属下不敢。”

凌笑从喉间发出一声轻笑,徐步走出议事厅。迎着沉闷的月光,面无表情。

灵冰啊……软肋如此轻易暴露,这可不像你。

不要被我捉住了,不然,你的死相只会比阿熙预言中更惨。

祂低下头,看着空无一物的掌心,沉默半晌,双肩抖动,嘴角牵出一个疯狂的笑容。

明熙子,我的孩子。

月光为你送葬,沉默予你颂歌,你的牺牲注定会为这个干涸的世界带来第一捧甘泉,你的勇气必将被愚昧无知的后人世代传颂……

新世界的大门因你而向人类敞开,现在,只需要为父践行最后一步……

我们马上就再也不用东躲西藏了。

月光下,祂的影子狰狞可怖,这个只剩空壳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似乎要将凌笑吞噬殆尽。

一阵挣扎后,凌笑疲惫地靠在墙边。

“凌……笑……”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异常尖锐,仿佛要将人的神经都刺穿,带着不可置信的暴怒,不断呼喊着“凌笑”。

后者冷汗滑落面颊,充耳不闻。

父亲会为你报仇的。

阿熙。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遇见这个可怜的小女孩,是在冬天。

那真的是很久以前了,那个边陲小镇现在早已被魔族侵占,但他还记忆犹新,那个小镇上有好几户人家在那天宰了自家牛羊款待他们整只小队,问起原因,只是因为他们是“圣殿”。

愚昧的信仰多么讽刺,可他依旧无法忘记农户们真挚纯朴的表情。

那天下着雪,小队准备启程返回镇南关,走出村子的一瞬间,有个小女孩拉住了他衣角。

凌笑见这个小女孩衣着单薄,于是蹲下问她,“小朋友,你家人呢?”

后者摇摇头,“我……没有家人了。”她只记得她叫“明熙子”。

那天的记忆似乎有些模糊了,总之最后凌笑将那个孩子带回了治疗殿。

这十几年里,他们亲若父女,亲情已然超过血缘的界限,彼此早已成为唯一的亲人,凌笑为数不多的温情都留给了这个女儿。

明熙子是个有牧师天赋的好孩子,她可以跟着凌笑在阵上斩妖除魔毫不留手,也会在闲暇时扯他衣角撒娇讨要一颗糖。

那是他最疼爱的女儿。

嘴角尝到一滴汗水,苦涩绵密。

即使已经沦落到这种境地,我也要撑着最后一口气,不管脑海里的怪物再怎么猖狂,为父也要给你报仇雪恨。

月光衬得治疗殿殿主的身影如此孤寂。

阿熙,我的孩子。

今夜,安睡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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