奖牌和你23

夕阳的余晖彻底沉入地平线，小院里的白炽灯亮了起来，晕开一片暖黄的光。

江时安正低头帮奶奶把一块软烂的排骨夹进碗里，眼角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院门口老槐树下那个欲言又止、进退两难的身影。

她动作一顿，放下筷子，站起身，径直朝院门口走去。王楚钦看到她过来，下意识想躲，但已经来不及了。

江时安：王楚钦。”

江时安的声音不高，在安静的乡村傍晚却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

江时安：你在这里做什么？”

王楚钦摘下棒球帽，露出略显局促的脸，额发被帽子压得有些乱。

王楚钦：我…我……”

他一时语塞，总不能说“我跟着你来的”或者“我就是想看看你”他眼神飘忽，最终落在小院里暖黄的灯光和奶奶慈祥的背影上，

王楚钦：路过？呃，不是…”

奶奶：松子啊，跟谁说话呢？”

奶奶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带着关切。

江时安瞪了王楚钦一眼，那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十足：别乱说话！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

江时安：奶奶，是我一个…队友。”

奶奶：队友？”

奶奶好奇地扶着门框探出身来，浑浊却温和的目光落在了王楚钦身上。小伙子个子高高，长得精神，虽然看着有点紧张，但眼神很干净。

奶奶：哎哟，是队友啊！快进来快进来！吃饭了没？”

王楚钦被奶奶的热情弄得更加手足无措，求助似的看向江时安。江时安无奈，只得侧身

江时安：奶奶叫你，进来吧。”

王楚钦：谢谢奶奶！”

王楚钦赶紧应声，微微躬身，有些笨拙地走进小院。

乡间泥土的气息混杂着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和他习惯的体育馆味道截然不同。

饭桌上添了一副碗筷。奶奶乐呵呵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孙女的队友，越看越觉得小伙子顺眼

奶奶：小伙子叫啥名啊？”

王楚钦：奶奶，我叫王楚钦。”

王楚钦坐得笔直，回答得恭敬。

奶奶：哦，楚钦啊，好名字！”

奶奶笑眯眯的，

奶奶：从哪儿来的呀？北京那么老远，咋来的我们这乡下地方？”

王楚钦：我…我坐车来的。”

王楚钦含糊道，下意识看了一眼江时安。

奶奶：坐啥车？火车还是那啥高铁？”

奶奶继续问。

王楚钦：就…大巴车。”

王楚钦老实回答。

奶奶：哎哟，那多累啊！坐了多久？”

奶奶心疼道。

王楚钦：还…还好。”

王楚钦感觉额头有点冒汗。

奶奶：那你晚上住哪儿啊？这村里也没个正经旅馆……

奶奶关切地问。

王楚钦刚想开口说“我待会儿就找地方”或者“我去镇上”，江时安夹了一块最大的红烧肉放进奶奶碗里，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江时安：奶奶，您别操心了，他那么大个人了，自己知道安排。您好好吃饭，这肉炖得可烂了，您多吃点。”

说完，她警告性地又瞪了王楚钦一眼。

王楚钦立刻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能尴尬地对着奶奶笑了笑，埋头扒饭

王楚钦：是是，奶奶您别担心我，我…我有地方去。”

他感觉江时安的目光像小刀子似的，让他如坐针毡。

这顿饭吃得王楚钦是食不知味，但看着奶奶慈祥的笑容，听着她絮絮叨叨问江时安比赛累不累、有没有受伤，又觉得心里暖暖的，有种奇异的安定感。

江时安在奶奶面前，完全卸下了赛场上和队里的那份沉稳冷静，会撒娇，会抱怨训练累，眼神柔软得像个小女孩。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另一面。

饭后，江时安起身收拾碗筷。奶奶坐在竹椅上，拿起旁边小方凳上的一个白色药瓶，拧开盖子，倒出几粒颜色各异的药片在手心。

她拿起桌上的搪瓷杯，就着温水，熟练地把药片送服下去，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喝口水。

正端着碗准备去厨房的江时安，脚步猛地顿住。她看着奶奶吃药的动作，看着那个熟悉的药瓶，眼神瞬间凝固。那药瓶她认得，是奶奶控制高血压和心脏问题的常用药。

之前电话里，奶奶总说“没事”、“好着呢”，她忙于训练比赛，竟有些忽略了。此刻亲眼看到，一股强烈的酸涩和担忧猛地涌上心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她站在原地，端着碗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有些泛白。昏黄的灯光下，她的侧影显得有些僵硬。

王楚钦也看到了这一幕，也看到了江时安瞬间变化的脸色和眼中那抹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他忽然明白了她为什么拼了命也要拿冠军，为什么要把所有奖金都换成那些贴心的家用产品和营养品。

那块沉甸甸的金牌背后，不仅仅是为国争光的荣耀，更是这个小小院落里，一个孙女想要撑起奶奶晚年安康的、沉甸甸的心意。

小院里一时只剩下奶奶喝水吞咽的声音和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晚风带着凉意，吹动了江时安额前的碎发，也吹散了饭菜的余温，留下一种无声的、带着牵挂的寂静。

王楚钦看着江时安僵硬的背影，又看看吃完药、神色如常地对他露出慈祥笑容的奶奶，忽然觉得，这乡下的夜晚，比他想象的要沉重得多，也温暖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