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叶鼎之
自那日被姐姐严厉警告后,李玉璇倒是很听话。她乖乖地跟在军医队伍里,穿梭在伤员营帐之间。小小的身影提着那个半旧药箱,认认真真地给士兵们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偶尔还用些自己配制的、效果奇佳的药粉。
她手法利落,见效又快,加上性子活泼,说话有趣,很快就在军中有了点小名气。
士兵们都知道李剑仙有个古灵精怪、医术了得的妹妹,都亲切地叫她“小璇大夫”。没人知道,她孱弱身体里流淌的一丝生机,源自那位传说中的人物——李长生,或者说,是化身南宫春水的师父,当年那注入的几分精纯内力,才硬生生为她续命至今。
日子一天天过去,魔教东征的战事胶着而惨烈。李玉璇再也没在营地边缘溜达时“偶遇”过那对黑衣青衫的身影,仿佛那天暮色下的相遇只是一场短暂的插曲。
直到一个飘着细雪的傍晚。
李玉璇抱着刚配好的几瓶金疮药,熟门熟路地掀开司空长风营帐的帘子。人还没进去,清脆的声音先飘了进去:“司空大哥!你要的‘生肌散’我配好……”
话音戛然而止。
营帐内烧着炭盆,暖意融融。司空长风正对着门口站着,他旁边,赫然立着两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墨色短打,笑容莫测的苏昌河;深青劲装,沉默如渊的苏暮雨。
司空长风脸上带着少有的郑重,正对着苏暮雨抱拳:“苏兄,此番援手,救下我雪月城十余位长老性命,大恩不言谢!这份情,司空长风记下了!”
苏暮雨微微颔首,声音依旧低沉平稳:“分内之事,司空城主不必挂怀。” 他的目光,在李玉璇掀帘进来的瞬间,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她身上。那眼神平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年长者对年幼者的温和。
李玉璇愣在门口,怀里还抱着药瓶。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直勾勾地落在了苏暮雨的脸上。
上次暮色昏沉,加上她只顾着处理伤口,根本没仔细看。此刻帐内灯火通明,炭火的光映在他脸上,清晰地勾勒出那清俊至极的轮廓。眉如墨画,鼻梁挺直,薄唇微抿,下颌线条干净利落。他安静地站在那里,不像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倒像是个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温文尔雅的贵公子。尤其是那双眼睛,褪去了战场上那冰冷的审视,此刻平静无波,深邃得像夜里的湖水。
李玉璇只觉得脸上“腾”地一下热了起来,心口也莫名其妙地跳快了几分。她下意识地微微低下头,有些慌乱地把怀里的药瓶往司空长风那边递,声音都小了不少:“喏…药…”
苏昌河敏锐地捕捉到了小姑娘脸上一闪而过的红晕和她那瞬间的局促。他抱着手臂,嘴角勾起惯常的、带着点玩味的弧度,故意拖长了调子:“哟,这不是我们大方的小县主吗?怎么,光顾着看‘小白’了?‘小黑’我站这儿半天,也没见你瞧一眼啊?” 他佯装叹气,“唉,这世道,果然还是长得好看的人吃香。像我这种放荡不羁的,就没人爱搭理。”
李玉璇被他这调侃弄得脸上更热,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又上来了。她抬起头,冲着苏昌河就瘪了瘪嘴,小下巴一扬,脆生生地反驳:“谁爱搭理你?坏蛋!那天你就一直想套我的话,别以为我不知道!” 她直接把“坏蛋”这个新绰号给苏昌河按上了。
苏昌河非但不恼,反而哈哈笑出声,像是觉得她这反应有趣极了:“小县主记性真好。‘坏蛋’?嗯,听着还挺别致。”
李玉璇不理会他,目光又忍不住飘向苏暮雨。那点害羞被好奇压了下去,她盯着苏暮雨背后那柄用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状物,眼睛亮晶晶的:“苏…苏暮雨哥哥,”她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软软的,“你背后那个…是不是一把特别厉害的伞?我能看看吗?” 她记得姐姐提过暗河苏暮雨的武器是一柄伞中剑,当时就好奇得不得了。
苏暮雨看着小姑娘充满期待的眼神,沉默了一瞬。就在李玉璇以为他会拒绝时,他竟微微侧过身,动作从容地从背后解下了那长条包裹。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特有的沉静气质。
“县主小心些。”他低沉的声音嘱咐道,带着一丝温和的提醒意味,竟真的将包裹递向李玉璇的方向。
李玉璇惊喜地刚要伸手去接——
帐帘再次被猛地掀开,一股寒气裹挟着雪花卷了进来。一身素白衣衫的李寒衣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意踏入帐中,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霜色,显然今日前线战况不佳。
她的目光锐利如电,飞快扫过帐内众人。看到司空长风时略一点头,看到苏暮雨时,眼神微微一顿,也极轻微地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而当视线落到苏昌河身上时,那好看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毫不掩饰地闪过一丝警惕和厌恶。
她径直走到李玉璇身边,手臂一伸,自然地揽过妹妹单薄的肩膀,将她稍稍带离了苏暮雨的方向,也挡住了她伸向那包裹的手。她的动作带着保护意味,目光却投向司空长风:“你这边如何?”
司空长风收敛了笑容,神色凝重:“多亏苏暮雨兄及时出手,长老们性命无虞。但今天魔教攻势异常凶猛,尤其是那个白发仙,剑法诡谲难测,伤了我们不少人。还有叶鼎之…”他顿了顿,语气沉重,“此人武功深不可测,今日阵前,气势更盛,无人能挡其锋芒。我已约他明日阵前一会。”
听到“叶鼎之”这个名字,被姐姐揽在怀里的李玉璇身体微微一僵,小脸上瞬间掠过复杂的神色,有担忧,有难过,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亲近。她喃喃低语:“叶大哥…”
李寒衣感觉到妹妹的异样,低头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她如何不知妹妹与叶鼎之在寒水寺时的那段缘分?那个总是带着几分不羁笑容的魔教教主,对璇儿确实如兄长般爱护,教她剑招,逗她开心。可如今…正邪对立,战场相见,这份情谊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脆弱。璇儿还小,她不懂,或者说,她不愿懂这其中的残酷。
李寒衣紧了紧揽着妹妹的手臂,目光重新投向司空长风和苏暮雨、苏昌河,声音恢复了清冷:“魔教此番倾巢而出,白发仙、紫衣侯皆是劲敌,叶鼎之更是心腹大患。明日阵前,务必万分小心。”
苏暮雨和苏昌河也简要说了些他们探查到的魔教战力部署,帐内的气氛因即将到来的决战而显得格外压抑沉重。
李玉璇安静地靠在姐姐怀里,小脑袋里却乱糟糟的。一边是苏暮雨那柄神秘诱人的伞剑近在咫尺却摸不到,一边是司空大哥明天就要去和叶鼎之哥哥打架…她的小脸皱成了一团,只觉得这营帐里的炭火气,闷得她心口发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