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干活

秋意愈发浓郁，田埂间的庄稼仿佛知晓时节的催促，铆足了劲儿地生长着。水稻正值扬花吐穗的关键时期，那清新的香气悠悠地漫过田垄，仿佛是大地散发的芬芳请柬；大豆也刚刚结出荚果，它们晃晃悠悠地坠在枝头，像是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绿色风铃。这个时候的稻田极为娇贵，是万万碰不得的。若是不小心碰落了稻花，那么日后结出的谷粒，要么稀疏零落，要么干瘪瘦小，减产自然是板上钉钉的事。因此，没人敢随意往稻田里乱闯，大家都只是站在田埂或渠边，远远地望着稻花簌簌飘落的模样。心里想着，只要水源充足、光照适宜、肥料丰厚，今年必定是个沉甸甸的丰收年。

       村里的种粮大户们，每到这个时候，上千亩的土地大多需要雇人给大豆地除最后一遍草。清晨，我妥善安顿好爷俩，将午饭揣进兜里，扛起锄头，径直去找对门的李大嫂。今儿个我们俩搭伙，跟着雇主招来的百十来号人，要把他那五百多亩豆子地里的杂草清理干净。工钱一天百十来块，用村里人常挂在嘴边的话说，干上一天活，家里鸡雏、鸭苗、鹅崽的吃食钱就有着落了，总比在家无所事事地打麻将强。人要是闲得慌了，夫妻之间还容易拌嘴，干点活反倒心里踏实。我本就乐意做这样的事，所以雇主一找上门来，我没丝毫犹豫就应下了，早起收拾妥当便赶忙寻了过来。

       李大嫂向来性子爽朗利落，平日里极好相处，可今儿却偏偏赶上不凑巧的事儿——看样子像是两口子闹了点别扭。我都已经到了，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招呼道：“李嫂，时间到了，该出发了。”

 “好嘞，稍等我拿点东西。”她应了一声。

 “走什么走？车还没修好呢！”她男人闷声闷气地怼了一句，他在雇主那边负责跑腿的活儿。

 “可时间确实到了啊，今儿这活跟平常不一样。”李大嫂着急地说道。

 “咱不是去拔草吗？”我听得一头雾水，心里直犯嘀咕，难不成这活要黄了？

 “不早说，我这一早上算是白忙活了？”我忍不住小声嘟囔起来。

 “别理他，咱走！”李大嫂一把拎起东西，拉着我就往外走。

       我们匆忙赶到集合点，发现车子几乎都快坐满了。显然，我们还是来晚了，雇主刚到，正等着发车。“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这百十号人，少了你们俩，这活可就不好干了，安排起来都麻烦。”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是个熟人，见到我们倒是先露出了笑容。我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一时没接话。李大嫂赶忙解释道：“都怨我，跟老李拌了两句嘴，耽搁了点时间。”

 “快上车吧，这就出发。”

       我们俩费力地挤上那满是人的车，一路颠簸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地头，眼前一眼望不到边的豆田铺展开来，绿油油的叶子在风中肆意翻涌，宛如一片起伏的绿色海洋，那壮观的景象，让人不禁为之惊叹，目光都挪不开了。

 “集合了，别看了，今天就干这片地！”有人大声喊了一嗓子，大家纷纷围拢过去，站在雇主戴蓉身边，仔细聆听着。“也没别的要求，收工就结账。大家把大草拔干净，可千万别碰坏了豆苗，要是碰坏了，可是要扣钱的。”他招了招手，示意我们两个人过去，“这两位是打头的，你们跟着他们学，他们怎么干，你们就怎么干。”接着又面向众人说道，“咱们都是为了给家里多添点收入，孩子上学要用钱，过日子也离不开钱，大家都好好干。希望大家高高兴兴来挣钱，平平安安回家去，都顺顺利利的。还有什么问题吗？现在赶紧问，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众人安静了片刻，有人开口问道：“他们俩就是领头的？”

 “对。”

 “没别的问题了。”

 “那开工！”戴蓉冲李大嫂和我扬了扬下巴，“李嫂，弟妹，就看你们的了。”

 “好嘞！”

      百十来号人跟着我们，在绿油油的豆田里一字排开，远远望去，就像撒下了一把叶叶扁舟，在风中轻轻摇晃。那密密麻麻的人影，看得人直犯密集恐惧症，可手里的活儿一旦开始干起来，谁也就顾不上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