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意外
那一日,眼前的世界陡然间变得模糊不清,原本再寻常不过的走路、穿衣等小事,此刻竟如登天般艰难。
父母心急如焚,整夜辗转难眠,四处奔波为我求医问药。医生给出的诊断是上火引发眼部炎症,需要每日注射消炎针。
从那以后,父亲的后背便成了我最温暖、最坚实的依靠。无论刮风下雨,每个清晨,他都背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迈向诊所。
起初,因着身体的疼痛,我哭喊得声嘶力竭,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与痛苦都宣泄出来。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渐渐安静下来,或许是疼痛已让我疲惫不堪,或许是内心在默默承受中变得坚韧。
终于,当视线重新变得清晰时,命运却又给了我沉重一击——长时间药物注射,身体来不及吸收产生了堆积,使肌肉变得僵硬麻木,导致双腿无法支撑起身体,站立成了一种奢望。
趴在父亲的背上,委屈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肆意流淌。父亲察觉到我的悲伤,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声音虽带着疲惫,却依旧温柔而坚定:“好姑娘,别怕。眼睛都已经好了,腿也肯定能恢复。等你康复了,爸爸第一个送你去学校!”
我哽咽着,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问道:“真的吗?腿好了就能上学?”
“当然!只要乖乖听医生的话,很快你就能背着书包,开开心心地去学校啦!”在父亲轻声的安慰中,我那颗慌乱无措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感受着他宽阔背上沉稳的温度,带着未干的泪痕,我缓缓进入了梦乡。在恍惚的梦境里,我仿佛已然看到自己戴着鲜艳的红领巾,在操场上尽情奔跑的模样,那画面如此美好,让我沉醉其中。
那段日子,仿佛被时光老人按下了慢速键,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无比漫长。本该活蹦乱跳、充满活力的年纪,我却只能被困在炕上,望着窗外随风摇晃的树枝,失落的思绪飘得老远,不知边际。每当试图翻身或者挪动一下身体,僵硬的双腿便如绑上了千斤重的石头,沉重得让人绝望。委屈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扑簌簌砸在枕头上,洇湿了一大片。
父母为了我能尽快好起来,背着我跑遍了附近所有的医院,每一个深夜,都能听见他们在堂屋里唉声叹气,低声商量着我的病情。
而弟弟,总是静静地坐在我的身边,用他温热的小手紧紧攥住我的手指,那掌心传递的温度,如同黑暗中的一丝微光,成了对我无声的慰藉。
就这样,在煎熬中熬过了半个月,一天清晨,一个挎着蓝布包袱的身影出现在家门口。
那是一位老太太,她头发花白,却梳理得一丝不乱,慈眉善目的面容,无端让人心安,她用满含心疼地目光望着我。
父亲在一旁轻声提醒:“快叫奶奶,这是你亲奶奶。”我仰起脸,眼中透着怯意,小声地唤了声“奶奶”。
奶奶轻轻摸了摸我的头,眼角满是心疼之色,轻声说道:“我的乖孙,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这么坚强的孩子,肯定能好起来!”说罢,她转身吩咐父亲打来热水,将毛巾浸透后拧干,细心地叠成方块,轻轻敷在我僵硬的臀部。
温热的触感混合着轻柔的按摩,恰似春日里温暖的阳光,一点点化开了冻土。从那天起,每天清晨我都能感受到奶奶掌心的温度。她一边哼着古老的歌谣,那歌声婉转悠扬,仿佛带着岁月的痕迹,一边耐心地揉捏我麻木的肌肉。
奇迹,在第七天悄然降临。当我颤巍巍地扶着炕沿,努力站起身来,双腿虽仍微微发抖,却真切地感受到了那久违的力量在身体里涌动。
松开手的那一刻,我摇摇晃晃地迈出了第一步。那一刻,泪水和笑声同时从我的心底迸发而出。
我跌跌撞撞地扑进父亲的怀里,兴奋地大喊:“爸爸!我能走了!我能上学了!”全家人闻声围在院子里,看着我在阳光下一圈又一圈地转圈奔跑。
父亲悄悄地抬手抹了抹眼睛,嘴角却高高扬起,那是欣慰与喜悦交织的笑容;奶奶站在门槛边,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弯成了月牙,眼中满是对我的疼爱与欢喜。
风,裹着槐花的甜香,轻轻拂过脸颊,头顶的太阳暖融融的,将温暖洒在每一个人的身上。这场持续了半年之久的阴霾,终于在爱的强大力量下,被彻底吹散了。
我抬起手,轻轻遮挡住眼睛,指缝间漏下的阳光,如碎金般跳跃在皮肤上,带来丝丝暖意。
微风裹着青草的清香,轻轻掠过耳畔,温柔地拂起鬓角的碎发。望向院门外,柳树已抽出新绿,那嫩绿的枝叶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新生的喜悦;野花在暖阳下肆意绽放,五彩斑斓,宛如一幅绚丽的画卷。满目的生机盎然,让人心生欢喜——原来,又是一年美好的时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