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8
审讯室的灯光白得刺眼。
林默坐在金属椅上,手腕铐着约束带,指节泛白。他盯着桌上的骨灰盒,喉结动了动:“我每周三都去图书馆,她总在儿童区给我留热牛奶。”
苏烟翻开笔录,笔尖停在“动机”栏:“苏明薇知道你是林昭的妹妹?”
“她不知道。”林默低头,“我只说我是福利院的孩子,她同情我。”
裴宿敲了敲桌子:“那‘星芒’项链呢?你戴了三年。”
林默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桌沿:“她送的。生日那天,她说‘你是我的光’。”
苏烟想起解剖台上的死者,腕间旧伤疤排列成星轨——和林默锁骨处的疤痕,形状分毫不差。
“你模仿她的伤疤?”她问。
林默猛地抬头,眼底泛红:“是她先有的!她总说‘疼痛是活着的证明’,可她的疼痛,是我给的。”
审讯室的空调发出嗡鸣。裴宿递来一杯温水,杯壁上凝着水珠:“说说你是怎么计划的。”
林默接过杯子,指尖发抖:“她邀请我去慈善晚宴,说‘想正式认我做妹妹’。我提前在营养液里换了抗凝血剂,她喝了之后,心脏会慢慢停。”
“为什么选窒息?”苏烟追问。
“她怕疼。”林默的声音发涩,“她总说‘最怕被针扎’,所以用围巾勒她,她不会反抗。”
裴宿皱眉:“可法医报告显示,她是窒息性休克,不是机械性窒息。”
“我松了手。”林默低头,“我想让她死得体面些。”
苏烟翻开林昭的日记,找到一页:“‘小默今天给我带了热牛奶,他说‘姐姐,你的胃不好’。我摸了摸他的头,像摸小时候的自己。’”
林默的肩膀颤抖:“她知道我喜欢她。”
“知道什么?”
“知道我是她妹妹。”林默突然抬头,“她说过‘血缘是最牢的羁绊’,可她连我的名字都没认。”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小满抱着档案袋进来:“苏阿姨,林昭的收养记录找到了。”
苏烟接过袋子,抽出泛黄的纸张:“他被林家收养时,改了名字。”
“林家?”裴宿挑眉,“林明薇的父亲是林氏集团董事长?”
“对。”小满翻开资料,“林昭的母亲早逝,父亲再婚后,她被送到外婆家。林家夫人不喜欢她,说‘拖油瓶’。”
林默的手铐撞在桌沿,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们说我是‘没妈的孩子’,说‘林家的脸都被我丢尽了’。”
苏烟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阿烟,有些伤,不是用来恨的,是用来和解的。”
“那你为什么杀她?”裴宿问。
林默望着窗外的月光,声音发闷:“她要结婚了。未婚夫是陈氏集团的公子,她说‘他要的是门当户对的妻子’。”
“所以你嫉妒?”
“不是嫉妒。”林默摇头,“是害怕。我怕她忘了自己是谁,怕她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
苏烟翻开林昭的婚礼请柬,烫金的“陈”字刺得人眼疼:“她邀请你了?”
“邀请了。”林默摸出手机,翻出请柬照片,“她说‘小默是我最亲的家人’。”
审讯室的时钟敲响第十下。裴宿合上笔录:“你后悔吗?”
林默沉默了很久,突然笑了:“后悔。后悔没早点告诉她,我不是要抢她的光,是想和她一起发光。”
苏烟合上档案袋,对裴宿说:“去查林氏集团的财务记录。”
“为什么?”
“林昭的意外险,保额两千万。”苏烟指了指笔录,“受益人是林默,但林氏集团最近在竞标一个医疗项目,需要资金。”
裴宿挑眉:“你是说……”
“林昭可能发现了林氏的财务问题。”苏烟说,“她的死,可能和商业阴谋有关。”
林默猛地抬头:“不可能!她那么善良,不可能……”
“善良的人,往往最容易成为棋子。”苏烟轻声道,“你去查林昭的手机,有没有和林氏财务总监的通话记录。”
裴宿点头,转身离开。
小满凑近苏烟:“苏阿姨,林默的童年照片里,有个穿护士服的女人,是林昭的母亲吗?”
苏烟接过照片,照片里的女人穿着褪色的护士服,怀里抱着婴儿——和林昭的出生证明上的照片,一模一样。
“是她。”苏烟说,“林昭的母亲在她三岁时去世,林氏夫人对外说‘病逝’,其实……”
“其实是被林氏夫人害死的。”小满接口道,“我在档案里查到,林氏夫人的日记里写过‘那个女人太碍眼’。”
苏烟的手指微微发抖。她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阿烟,别让仇恨,变成你的枷锁。”
但此刻,她分明看见,林昭的影子从尸骨里站了起来——她穿着护士服,抱着婴儿,对她说:“阿烟,你看,她和我多像。”
审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裴宿拿着平板进来:“苏法医,林昭的手机找到了。”
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未发送的短信:“陈总,林氏的账目有问题,我手上有证据。”
苏烟的瞳孔微缩:“发送时间是她死亡前一小时。”
“还有这个。”裴宿翻出通话记录,“她死前半小时,打给了林氏财务总监。”
林默盯着平板,脸色发白:“她……她要揭发他们?”
“可能。”苏烟说,“但凶手没给她机会。”
审讯室的灯光突然熄灭,应急灯亮起时,林默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他望着苏烟,声音发颤:“苏法医,你说,她会不会怪我?”
苏烟没有回答。她想起林昭的日记里写过的那句话:“我最骄傲的事,是有一个像小满一样的妹妹。”
而此刻,小满正站在门口,望着林默,眼里泛着水光:“林哥哥,姐姐说,她想和你一起看星星。”
林默的身体晃了晃,突然跪在地上:“我对不起她,我真的对不起她。”
苏烟蹲下来,握住他的手:“你知道吗?林昭的日记里,写过‘我希望我的妹妹,能活成自己的光’。”
林默的眼泪掉下来,滴在地上:“我活成了吗?”
“在杀她之前,没有。”苏烟轻声道,“但在今天之后,你可以。”
裴宿走过来,拍了拍林默的肩膀:“去自首吧,争取宽大处理。”
林默抬起头,眼里泛着水光:“你们会陪我吗?”
苏烟点了点头,伸手擦掉他脸上的眼泪:“我们会。”
小满蹲下来,把自己的玩具熊塞进林默怀里:“这个给你,姐姐说,它能陪你睡觉。”
林默抱着玩具熊,像个孩子一样哭了。
审讯室的灯光重新亮起,照在三人交叠的影子上。
苏烟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阿烟,有些伤,不是用来恨的,是用来和解的。”
此刻,她终于明白——
愧疚不是枷锁,是和解的开始;
原谅不是终点,是新生的契机。
而所有的罪与罚,最终都要自己承担。
“林默,”她轻声道,“明天早上九点,我在看守所等你。”
林默点了点头,把玩具熊紧紧抱在怀里。
裴宿收拾好笔录,对苏烟说:“去看看小满?”
苏烟点了点头,走出审讯室。
走廊里,小满正盯着墙上的监控屏幕,屏幕里林默的背影显得那么孤单。
“苏阿姨,”小满转身,“林哥哥会变好吗?”
苏烟摸了摸她的头:“会的。”
“那……”小满犹豫了一下,“我能给他写封信吗?”
“当然。”苏烟笑着说,“等你写好,我帮你寄。”
小满蹦跳着跑向办公室,发梢沾着阳光。
苏烟望着她的背影,想起二十年前暴雨夜,母亲对她说的另一句话:“阿烟,要相信,爱比恨更有力量。”
而此刻,她终于相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