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伞没撑开，心已经湿透
第103章 伞没撑开，心已经湿透
那股莫名的烦躁和心悸，像一根无形的线，将他从灯火通明的礼堂一路牵引至这片被遗忘的死寂之地。
黑暗中，凌澈的脚步停在了废弃实验楼前，雨丝冰冷，敲打着他的脸颊，也敲打着他那颗空落落的心。
楼内，苏轻颜正背靠着冰冷的铁皮柜，剧烈地喘息。
手机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惨白的光路，照亮了墙壁上层层叠叠的涂鸦。
那些都是不同年代的学生留下的稚嫩誓言——“我和TA要一直在一起”。
她的目光扫过，心脏却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光束的尽头，一张早已泛黄的旧照片被一枚生锈的铁钉死死钉在墙上。
照片里，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笑得灿烂，而她身边站着的那个抿着嘴唇、眼神却透着一丝倔强的小男孩，赫然就是童年时的凌澈！
是她，也是他。
照片的背面，一行娟秀却有力的字迹穿透了时光的尘埃：“我和小澈要一直在一起。”
苏轻颜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费力地将那枚几乎嵌入墙体的铁钉拔出，冰冷的铁锈硌得她指腹生疼。
照片落入手心的瞬间，一个细微的、仿佛从灵魂深处响起的呢喃在她耳边炸开：“你还记得吗？”
那声音，既是她的，也是他的。
胸口那道莲花烙印般的共生印记陡然变得滚烫，灼烧着她的皮肤，也灼烧着她的神志。
无数破碎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那个夏日，他蹲在古井边，哭得撕心裂肺，一遍遍地喊着她的名字。
而她，则在冰冷的井水中不断下沉，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用尽全身力气，无声地对他说出三个字：“别忘了我。”
“咚、咚、咚……”
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从楼梯间传来，每一下都像是踩在苏轻颜的心跳上。
她猛地回头，只见一个修长的身影缓步走来。
来人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与这废弃之地格格不入，手中提着一把未撑开的黑伞。
是林砚舟。
“你很聪明，苏轻颜，但太急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你以为唤醒他是对他的救赎吗？不，你只是在亲手加速这场轮回的崩解。”
光影下，林砚舟的脸一半明一半暗，他缓缓道出自己的身份：“我是‘因果轮’的临时执事，职责就是抹除你们之间那些足以牵动宿命的关键记忆节点。我只是想验证一个假设——在没有任何宿命牵引的情况下，你们是否……仍然会选择彼此。”
他看着她煞白的脸，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怜悯：“我本可以直接清除你这个‘变数’，但看在你挣扎了这么多世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真能让他，在完全遗忘你的情况下，自愿为你回头，我就放你们一马。”
话音刚落，整栋楼的警报系统像是被瞬间激活，发出刺耳欲聋的尖啸！
天花板上的消防喷淋头同时启动，冰冷的水柱如倾盆暴雨，兜头浇下！
林砚舟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苏轻颜顾不得其他，抓着照片冲出房间。
主楼梯的通道口，一道厚重的防火铁门不知何时已经落下，彻底封死了去路。
冰水瞬间湿透了她的衣衫，寒意刺入骨髓。
她别无选择，只能绕到走廊尽头的后窗。
窗户早已锈死，她用尽全力推搡，终于推开一道缝隙。
就在她试图翻越窗台时，一块翘起的锈铁猛地划过她的手臂，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嘶——”剧痛传来，鲜血瞬间涌出，又被冰冷的雨水冲刷开。
与此同时，正走在回家路上的凌澈，脚步猛地一顿。
一股尖锐的、毫无来由的刺痛从他胸口炸开，仿佛有人用一把刀狠狠剜了一下他的心脏。
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额头上渗出冷汗。
他抬起头，茫然地望向远处那栋隐没在雨幕中的废弃实验楼。
雨水顺着他漆黑的额发滑落，滴进眼眶，视线一片模糊。
脑海中，几个零碎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现——
一个女孩，浑身湿透，无助地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
她的手中，紧紧攥着一张看不清的旧照片。
她的脸上，挂满了泪水和雨水。
这些画面陌生又熟悉，那股铺天盖地的悲伤和绝望，竟让他感同身受。
他不知道她是谁，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的心脏。
下一秒，凌澈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启动，猛地转身，朝着实验楼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的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仿佛慢一步，那个只存在于他幻觉中的女孩，就会永远消失。
三楼的阳台上，苏轻颜被彻底困住。
雨水混合着伤口流下的血，让她冷得浑身发抖，意识都开始模糊。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时，头顶的暴雨忽然停了。
一把黑色的伞，出现在她的头顶。
她费力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不是林砚舟，而是凌澈那张写满焦急和困惑的脸。
他浑身湿透，发梢滴着水，胸膛因剧烈的奔跑而起伏不定。
他二话不说，迅速脱下自己早已湿透的外套，不由分说地裹在她身上，试图给她一丝微不足道的温暖。
他的声音因为急促的呼吸而显得格外低哑：“为什么不叫人？”
苏轻颜摇着头，冷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张被水浸湿的照片塞进他手里。
凌澈低下头，当他看清照片上那两个稚嫩的孩童时，瞳孔骤然紧缩。
他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抚过自己的心口——在那里，同样的位置，也有一道淡淡的莲花烙印，此刻正隔着湿透的衣料，隐隐发烫。
刹那间，无数被尘封的片段如同决堤的洪水，冲破了记忆的闸门！
图书馆的顶楼，她红着脸递出情书，却被一阵妖风吹散，纸片纷飞如雪。
暴雨倾盆的街角，他为她撑着伞，却始终固执地隔着半步的距离。
还有那句，他藏在心底，从未说出口的“别走”。
他呼吸一窒，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他抬起眼，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的女孩，声音艰涩地问：“这……是我们？”
两人共撑一把伞，沉默地走下楼梯，背影在昏暗的楼道里几乎相贴。
远处的大树下，林砚舟静静伫立，手中的伞并未打开，任凭冰冷的雨水打湿他昂贵的西装。
“你动了凡心。”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阴影中响起，陈伯拄着拐杖缓缓走出，“当年，你也曾为了一个人，违抗过规则。”
林砚舟冷笑一声，抹去脸上的雨水：“所以我才更要试一试——爱，到底能不能胜过所谓的天命。”
同一时刻，大学图书馆的旧书库里，吴阿婆正在整理一批尘封的旧书。
她从书架最底层抽出一本厚厚的、没有编码的日记，封面用清秀的字迹写着——《苏同学心理辅导记录》。
她叹了口气，喃喃自语：“原来，她每年都会来借这本书……可惜，每次看完，都哭着还回来。”
窗外，校园钟楼的第九道钟声悄然响起，悠远而沉闷，仿佛一声跨越了无尽时空的叹息。
雨夜渐深，凌澈将苏轻颜送回宿舍楼下，全程一言不发。
他只是撑着伞，静静地看着她走进楼道，直到那瘦弱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他低头，借着路灯昏黄的光，再次看向手中那张湿透的照片。
照片上的小女孩笑得无忧无虑，而他自己，则是一脸的别扭。
他伸出手指，轻轻拂去照片上的水珠，目光却仿佛穿透了这张薄薄的纸片，看到了更深、更久远的东西。
那是一种混杂着悔恨、心痛和失而复得的狂喜的情绪，陌生却又强烈得让他无法呼吸。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雨停了，风也静了。
他才收起伞，转身离去。
只是这一次，他的脚步不再迷茫，每一步都踏得异常坚定，仿佛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明确无比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