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我写的命，没有你不完整
第86章 我写的命，没有你不完整
镜面世界里，一切都凝固成了永恒的灰白。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空间则像是被打碎的琉璃，处处都是断裂的棱角和诡异的折射。
凌澈孑然一身，站在那尊顶天立地的祭司石像前，周遭是死一般的寂静。
他抬起头，石像的面容在错乱的光影中模糊不清，却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悲悯。
然而，就在他凝视的瞬间，一件诡异绝伦的事情发生了——他脚下的影子，竟不受控制地被拉长、扭曲，如同一滩活着的墨，缓缓地朝着石像的基座流淌而去，最终竟与那石像投下的庞大阴影渐渐重合。
一股不属于他的记忆，冰冷地刺入脑海。
霎时间，一个无悲无喜，仿佛由万古玄冰凝聚而成的声音响彻整个空间，那是天道法则的具象化，冰冷而无情：“祭司法则：护法不得僭越生死界限。汝既为护法，当以自身湮灭，换取祭司超脱。自毁神识，可保一人魂归来路。”
这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仿佛凌澈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需要被修正的错误。
“护法？”凌澈唇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冷笑，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没有半分动摇，只有燃尽一切的决绝，“我不是谁的护法。”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如同金石交击，“我是凌澈。”
说罢，他猛然转身，不再看那石像一眼，周身灵力激荡，试图撕裂这片虚妄的空间，去寻找那个被隔绝在另一端的身影。
他绝不相信，苏轻颜会就此消失！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脚下的镜面大地竟毫无征兆地轰然塌陷！
“咔嚓——”
无数道比闪电更迅疾、比寒铁更森冷的银色锁链，如同毒蛇出洞，猛地从崩裂的镜面深渊中激射而出！
它们的目标明确无比——凌澈的心脉！
每一条锁链上都缠绕着湮灭法则的符文，一旦被锁住，便是神魂俱灭的下场！
凌澈瞳孔骤缩，身形暴退，手中长剑瞬间凝聚，剑光如龙，斩向那铺天盖地的锁链。
然而，这里的空间法则早已错乱，他的剑劈在空处，那些锁链却如鬼魅般穿透了他的防御，直扑胸口！
生死一瞬！
就在那最前端的锁链即将刺入心脉的刹那，凌澈忽觉胸口一阵滚烫。
他下意识地低头，只见一抹微弱的青色火焰，竟在他心口的位置凭空燃起。
那火焰的中心，是一片早已干枯蜷曲的花瓣——是苏轻颜在进入镜界前，趁他不备，悄悄塞进他怀里的风铃草精残瓣。
她曾笑着说，这是她的护身符，现在分他一半。
此刻，这承载着她气息与执念的花瓣，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危机，正以燃烧自身为代价，爆发出最后的守护之力！
青焰暴涨，竟迎上了那势不可挡的银链！
“嗤啦！”
一声轻响，那足以锁死神魔的第一条法则锁链，竟被这看似微弱的青焰瞬间烧断，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与此同时，另一端。
苏轻颜正被困于一条无尽的记忆回廊。
回廊的墙壁便是流动的光影，映照出她一世又一世的结局。
她看到自己身中奇毒，在凌澈怀中断气；看到自己为护他周全，被万箭穿心；看到自己引爆元神，与强敌同归于尽，只为给他创造一线生机……
每一幕，都是她死亡的瞬间。
每一世，她都倒在他的面前。
或含恨，或带怨，或满是不甘。
但所有画面里，唯一相同的是，她从未见过一次，是凌澈安然无恙地活着走出那场轮回。
她的死亡，似乎只是开启他下一轮痛苦的钥匙。
一遍又一遍，绝望如同潮水，企图将她的意志彻底淹没。
这不仅仅是折磨，更是一种恶毒的暗示：看，你的存在，就是他痛苦的根源。
放弃吧，只要你放弃，他就能解脱。
“不……”苏轻颜的呼吸变得急促，鲜血从她紧咬的唇边溢出。
她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在考验她对过往的执念，而是在逼她，逼她亲手否定他们之间的一切，逼她为了所谓的“让他解脱”，而亲手放弃他！
“休想！”
她猛然睁开双眼，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燃起了滔天烈火。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决然。
她并指如刀，毫不犹豫地划过自己的掌心！
“命织！”
这是她觉醒的天赋神通，以命为线，以血为引，编织因果，逆转虚妄！
猩红的鲜血顺着她白皙的指尖汩汩流淌，她伸出手，用这滚烫的生命之血，在那冰冷的镜壁之上，一笔一划，写下四个惊心动魄的大字——
“我要他活！”
字迹落成，金、紫、青三色火焰轰然燃起！
那是她三魂七魄最本源的力量，是她三十三世不灭的执念！
整条记忆回廊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随即轰然崩塌！
光影破碎，世界重组。
几乎在同一瞬间，凌澈与苏轻颜跨越了各自的囚笼，抵达了镜界最核心的区域——镜心祭坛。
两人目光交汇，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那份不惜一切的疯狂与决绝。
就在此时，祭坛中央的巨大石像双眼骤然亮起，射出两道璀璨的光束，在他们面前投射出一幅跨越千年的全息影像。
画面中，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身着初代祭司的华服，为封印地底喷涌的魔源，毅然走向祭坛，引动天火，自焚献祭。
而在她身后，一位与凌澈眉眼间有七分相似的黑衣男子，目睹此景，悲愤欲狂。
他，便是初代护法，凌渊。
他仰天怒吼，手中长剑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力量，一剑斩向了支撑着东荒气运的天柱！
天柱崩裂，因果错乱。
冷漠的天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天道降罚，拆其魂魄，散入轮回。设下‘双星不得同登极境’之咒。唯有当此二人，在明知会共同走向灭亡的情况下，仍愿并肩而行，方可破局。”
玄冥那仅存的最后一缕残识，借由石像发出悠长的感慨：“痴儿啊……你们不是在对抗命运……你们是在向天道证明，爱，从来不是需要被修正的漏洞，而是填补一切缺憾的补丁。”
话音未落，一支通体漆黑，笔锋却流淌着星辉的“命笔”自虚空中缓缓降临，悬浮于两人之间。
冷酷的天音第三次响起，这一次是最终的裁决：“此笔，仅容一名真名铭刻。书其名者，超脱轮回。另一人，神魂俱灭，永堕虚无。”
苏轻颜与凌澈对视了一眼，那一眼，跨越了千山万水，包含了三十三世的爱恨纠葛。
他们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同时伸出手，一左一右，紧紧握住了冰冷的笔杆。
苏轻颜仰头看着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记得吗？你说过，想做我命里的那个例外。”
凌澈低头，眸光温柔得能溺死人，他接上她的话：“那你得先答应我——从今往后，永远不准再替我赴死。”
下一刻，两人齐声诵念，那声音汇聚了他们所有的过往与未来，在整个镜界中激起万丈狂澜！
“我以三十三世恨与爱为引，以双命同燃为誓——今书‘我们在’！”
“我们……在”！
不是你，也不是我。是我们！
命笔仿佛承受不住这股逆天改命的意志，爆发出前所未有、足以刺穿万古黑夜的炽烈光芒！
笔尖之上，两人的精血被同时抽出，一滴猩红，一滴金赤，在空中交融、旋转，最终化作一颗剔透璀璨的晶核，闪电般嵌入了祭坛的核心！
“轰——”
石像寸寸崩解，祭坛土崩瓦解，整个镜面世界发出最后的悲鸣，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玻璃，化作亿万碎片，归于虚无！
这股恐怖的能量波动，甚至穿透了虚空，让整个东荒大地都为之剧烈震颤！
外界，黑海岸边，老人手中的乌木拐杖“啪”的一声化作了漫天灰烬。
玄冥残识的最后一缕意识在消散前，发出了一声如释重负的呢喃：“原来……舍爱成道，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高天上，一直盘旋的海鸦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长啸，猛地振翅冲向云霄。
沙滩上，小沙蟹阿钳兴奋地高举着一对大钳子，仿佛在欢呼着什么。
在他们面前那扇破碎的镜门前，空间剧烈扭曲，两道身影十指紧扣，缓缓从中走出。
苏轻颜抬起头，望着东方天际那抹刚刚挣脱黑暗束缚的初升朝阳，感受着久违的、带着咸味的海风，轻声说道：“你说过的话，我都记着呢。”
凌澈低头看着她，那张千万年来总是覆盖着冰霜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化不开的温柔：“所以这一世，换我先找到你。”
他们终于真正地站在一起，沐浴在同一片阳光下，呼吸着同一份空气。
然而，就在这份宁静与喜悦即将满溢的瞬间——
“当——”
一声悠远、古老、仿佛从时间长河上游传来的钟声，毫无征兆地响彻天地！
紧接着。
“当——”“当——”
钟声九响，连绵不绝，一声比一声洪亮，一声比一声沉重。
每一记钟声，都仿佛敲在东荒所有生灵的心脏上，带来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与敬畏。
那是东荒最深处，亿万年来从未有过动静的禁忌之地——终祭之门，在这一刻，正式开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