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谣言
黎致的课桌在周一清晨出现了第一道划痕。
那是不太明显的铅笔印，斜斜划过桌面右上角，像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
他用手擦了擦， graphite 粉末在指尖留下灰痕。
早读课时，他发现语文课本里夹着的书签不见了。
那是张印着《冰与火之歌》族徽的金属书签，转学前好友送的。
“有人看到我的书签吗？”他问前排女生。
女生肩膀不明显地抖了一下，笔尖在纸上划出长长的线。
“没看见。”她声音很轻。
第一节课间，黎致去接水。饮水机旁几个男生正在聊天，看到他过来，声音突然低下去。他接完水转身时，听见有人轻笑：
“...还真敢来接水啊。”
数学课小组讨论时，原先的组员全部挪到了别组。黎致独自坐在原位，看着空荡荡的四周。老师皱眉看过来，但没说什么。
午休时最明显。食堂里，只要黎致靠近，那张桌子就会迅速坐满。他最后选了最角落的位置，对面男生立刻端起餐盘：
“这儿有人了。”
他一个人吃完午饭。回教室时，听见走廊尽头传来哄笑，有人模仿着女声说：“人家可是年级第五呢...”
下午体育课测引体向上。轮到黎致时，体育委员突然说：“手套不够了。”
他直接抓住单杠。铁杆在九月阳光下晒得滚烫，掌心立刻泛起刺痛。做到第八个时，手心开始打滑。
“动作不规范。”体育委员在记录板上写字，“成绩作废。”
黎致松开手，掌心留下两道深红的压痕。
放学时他发现更衣室柜子被贴了纸条。粉红色的便签纸，上面打印着：“离我们远点”。
他撕下纸条，看见柜门内侧用马克笔画了颗歪歪扭扭的心，被箭头刺穿。
王新华就在这时出现在身后。
“哇，谁这么无聊。”王新华的声音带着笑意，“要我帮你告诉老师吗？”
黎致没回头，把书包塞进柜子。运动服汗湿的气味弥漫在狭小空间里。
“其实吧，”王新华靠在隔壁柜子上，“大家就是开个玩笑。你配合点，过几天就忘了。”
黎致关上柜门。锁扣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怎么配合？”
王新华笑了：“比如换个普通点的爱好？或者...道个歉什么的？”
回家的公交车上，黎致站在最后排。几个同班女生坐在前排，笑声像玻璃珠滚过地面：
“...然后他就真信了！”
“太好骗了吧...”
车窗映出他模糊的影子，随着车辆颠簸微微晃动。
第二天情况变本加厉。黎致的作业本不见了，最后在垃圾桶里找到，封面被泼了墨水。
英语老师提问时，只要黎致举手，教室里就会响起咳嗽声。第三次时，老师皱紧眉头：“黎致，下课来我办公室。”
“我知道最近有些……传言。”老师推推眼镜，“但课堂纪律必须遵守。”
黎致点头。窗外操场上，B班正在上体育课。
课间他去洗手间，隔间门突然从外面被抵住。 “里面有人吗？”一个声音问，带着笑意。
黎致推门，门纹丝不动。
“看来没人。”那个声音说，脚步声渐渐远去。
他在隔间里站了五分钟，直到清洁工阿姨路过才被放出来。
午休时班主任终于介入。
李老师站在讲台上，手指敲着桌面： “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针对同学的恶意言论。”
台下很安静。黎致低头看着桌面，那道铅笔划痕像在嘲笑什么。
放学时王新华凑过来：“李老师找你谈话了？”
黎致没回答，继续收拾书包。
“其实大家也不是故意的。”
王新华说：“就是你总那副样子...好像谁都看不起。”
黎致拉上书包拉链：“什么样子？”
“就...”王新华比划着，“好像你什么都不在乎。成绩好了不起啊？”
那天晚上黎致梦见自己在跑步。
跑道很长，两旁站满模糊的人影。他们都在笑，但没有声音。他越跑越快，直到喘不过气。
惊醒时凌晨三点。
手机亮着，班级群有人发了张模糊的照片：两个男生并肩走路的背影。配文：“猜猜是谁？”
下面一连串表情包：呕吐、偷笑、吃瓜。
黎致关掉手机。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天花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带。
第二天早训，黎致到的时候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体育委员看了他一眼，没像往常那样记录迟到。
训练内容折返跑。轮到黎致时，对面接力的男生突然蹲下系鞋带。
“快点啊！”有人喊，“耽误大家时间！”
黎致独自跑完折返。回力鞋在起跑时打滑，膝盖旧伤擦过地面。
训练结束拉伸时，没人站在他三米内。
王新华和几个男生围成一圈，笑声特别响： “...然后他说‘我是直男’！笑死了...”
物理课实验，黎致被分到和王新华一组。 “我负责记录。”王新华拿起记录板，“你操作吧。”
实验需要两人配合。黎致调整镜片时，王新华“不小心”碰倒了支架。 “哎呀，手滑了。”
老师走过来查看：“怎么又是你们组？”
放学时下雨了。黎致在教室等到六点，雨也没停。他拉起校服外套兜帽，走进雨幕。
公交站台，几个同班女生在等车。看到他过来，突然安静下来。其中一个女生小声说了句什么，其他人发出压抑的笑声。
车来了，女生们挤上车。黎致跟在后面，投币时司机看了他一眼：“口罩戴好。”
车厢很挤，他站在后门附近。雨水顺着头发滴进衣领，冰凉。
突然一个急刹车，他撞到前面的人。 “操！”男生回头，看到是他后表情变得古怪，“...别碰我。”
全车人都看过来。黎致握紧扶手，指节发白。
到站时雨更大了。
他跑过小区花园，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看去，只有被雨打湿的灌木丛在摇晃。
到家后他脱下湿透的校服。掌心被书包带勒出深痕，膝盖上的擦伤又开始渗血。
手机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竞赛班怎么样？”
他回复：“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