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沉眠浅动栀香引,旧忆温痕伴新程

初夏的风透过重症监护室的换气窗,带着一丝栀子花香的甜,轻轻落在向淼闻的病床上。监护仪的“嘀嗒”声依旧规律,却比前几天多了几分柔和,不再像催命的鼓点,反而像时光流淌的印记。梦雨馫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握着向淼闻的手,指尖反复摩挲着他冰凉的指节——这是他守在这里的第七天,身上的衣服换了又换,却始终带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向淼闻身上若有似无的冷杉气息,成了他这几天唯一的慰藉。

向淼闻依旧沉睡着,脸色比刚送进来时多了一丝血色,眉头却还是轻轻蹙着,像在梦里也被什么缠绕。偶尔,他的睫毛会颤一颤,像蝶翼掠过水面,留下细碎的涟漪;偶尔,他的手指会微微蜷缩,像想抓住什么,却又无力地松开。

“今天院子里的栀子花开了五朵。”梦雨馫的声音很轻,像风拂过花瓣,“‘十五’早上偷喝了牛奶,被‘余生’追得撞翻了花盆,泥土撒了一地,跟你以前打翻栀子花盆时一模一样。”

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片晒干的栀子花瓣,轻轻放在向淼闻的掌心——这是从家里院子里摘的,晒了两天,还带着淡淡的香。花瓣刚落下,向淼闻的手指突然轻轻动了一下,虽然幅度很小,却清晰地触到了梦雨馫的指尖。

梦雨馫的心脏猛地一跳,呼吸瞬间屏住。他死死盯着向淼闻的手,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这只是自己的错觉。几秒钟后,那只手又动了一下,指尖轻轻蹭过花瓣,像在感受那熟悉的触感。

“淼闻?”梦雨馫的声音沙哑得发颤,他凑过去,额头抵着向淼闻的额头,能感受到对方微弱却平稳的呼吸,“你是不是听得见?再动一下,好不好?让我知道你在努力。”

向淼闻没有回应,只是眉头舒展了些许,掌心的花瓣被他无意识地攥紧了一点,留下浅浅的印痕。梦雨馫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向淼闻的手背上,温热的——这七天里,他见过太多次医生的摇头,听过太多次“情况不乐观”,可这一刻,这细微的动作,却像一道微光,照亮了他心里的黑暗。

上午十点,上官曦和向念安提着保温桶来了。保温桶里是刚熬好的栀子粥,熬得浓稠,甜香透过盖子的缝隙钻出来,和监护室里的消毒水味混在一起,竟有了几分烟火气。

“今天的粥熬了三个小时,放了你喜欢的冰糖,还加了一点蜂蜜。”上官曦把保温桶放在旁边的小桌上,声音里满是小心翼翼,“医生说,如果他有吞咽反应,可以试着喂一点点。”

梦雨馫点了点头,视线依旧没离开向淼闻的脸。向念安抱着那个兔子玩偶,轻轻放在病床边,玩偶的耳朵上还沾着向淼闻上次留下的血迹,被她洗干净了,却还是能看到淡淡的印记,像一道抹不去的疤。

“哥,我把兔子玩偶带来了。”向念安的声音很轻,伸手轻轻碰了碰向淼闻的胳膊,“你以前总说,这个玩偶能保护我,现在,让它保护你好不好?”

话音刚落,向淼闻的眼睛突然动了动,虽然没睁开,却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呓语:“安安……兔子……”

“哥!”向念安的声音里满是惊喜,眼泪瞬间掉下来,“你听得见对不对?我是安安,我在这儿!”

向淼闻的呓语断断续续,像破碎的珠子:“兔子……别掉……栀子花……”

梦雨馫的心猛地一紧,他想起向淼闻记起一切时的痛苦,想起他抱着兔子玩偶崩溃的样子,连忙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别怕,兔子没掉,栀子花也在,我们都在。”

上官曦从包里拿出那个磨损的音乐盒,轻轻拧上发条,沙哑的《栀子花开》旋律缓缓流淌出来。旋律很轻,却带着熟悉的温度,像回到了很多年前的夏天,向淼闻抱着音乐盒,靠在她怀里睡觉的场景。

“淼闻,你听,是你最喜欢的音乐盒。”上官曦的声音哽咽,“以前你总爱听着这个睡觉,说能梦见满院子的栀子花,梦见我们一起摘花的样子……”

音乐盒的旋律里,向淼闻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眉头彻底舒展开来,掌心的栀子花瓣被他攥得更紧了,手指甚至轻轻摩挲着花瓣的纹路,像在回忆什么温暖的片段。

梦雨馫看着这一幕,心里泛起一丝甜意,却又瞬间被刺痛——这些旧物能唤醒他的潜意识,却也提醒着他们,向淼闻的“新人生”,始终裹着过去的伤疤,甜里藏着刺,暖里带着凉。

下午两点,医生来查房。当他看到向淼闻攥着栀子花瓣的手,听到他偶尔的呓语时,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他的神经活动比之前活跃多了,潜意识里对熟悉的事物有了反应,这是好现象,说不定很快就能醒了。”

医生的话像一颗定心丸,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可这份轻松没持续多久,向淼闻突然开始不安地扭动,呼吸变得急促,眉头又皱了起来,嘴里反复念叨着:“疼……肚子……”

“淼闻!”梦雨馫连忙按住他,生怕他乱动扯到管子,“哪里疼?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向淼闻的眼睛猛地睁开了一条缝,瞳孔因为长时间的黑暗而微微收缩,视线模糊地落在梦雨馫脸上。他的嘴唇动了动,发出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雨……馫……”

“我在!我在!”梦雨馫的声音里满是狂喜,他连忙凑过去,紧紧握住向淼闻的手,“我在这儿,淼闻,你醒了是不是?”

向淼闻的眼睛又闭上了,却倔强地再次睁开,这次的视线清晰了些许,能勉强看清梦雨馫的脸。他的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像风中的栀子花瓣,脆弱却温柔:“粥……”

“粥!有粥!”上官曦连忙打开保温桶,盛出一小碗,递到梦雨馫手里,“快喂他喝点,小心烫。”

梦雨馫用勺子舀起一点点粥,轻轻吹凉,递到向淼闻嘴边。向淼闻艰难地张开嘴,粥滑进胃里,温热的感觉让他舒服地哼了一声,眼神里的迷茫少了几分,多了几分依赖。

可刚喂了两口,向淼闻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腹部传来一阵绞痛,他猛地蜷缩起来,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疼……孩子……”

“淼闻!”梦雨馫连忙放下碗,轻轻揉着他的腹部,声音里满是心疼,“不是孩子,是你刚醒,肠胃还没适应,别害怕,我在。”

向淼闻的情绪开始变得激动,眼神里的依赖被恐惧取代,他死死抓住梦雨馫的手,指甲深深掐进对方的皮肤里:“孩子……没了……是我……”

“不是你的错!”梦雨馫打断他,声音里满是坚定,“是意外,不是你的错,别再自责了。”

向念安和上官曦站在一旁,看着向淼闻痛苦的样子,眼泪掉得满脸都是。他们以为醒来会是解脱,却忘了,那些深埋的痛苦,不会因为沉睡而消失,反而会在清醒的瞬间,再次汹涌而来。

过了好一会儿,向淼闻的疼痛才渐渐缓解,他靠在梦雨馫怀里,像个累坏的孩子,呼吸微弱,眼睛却紧紧盯着梦雨馫的脸,生怕一闭眼,这个人就会消失。

“别走……”向淼闻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恳求。

“不走,我不走。”梦雨馫的声音哽咽,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我永远都不走,陪着你。”

傍晚的时候,夏沐风把“十五”和“余生”带来了。两只猫被装在猫包里,一进监护室,就不安地“喵”了起来。当夏沐风把“十五”抱出来,放在病床边时,橘色的猫立刻凑过去,用脑袋蹭了蹭向淼闻的手。

向淼闻的手指轻轻动了动,试探着碰了碰“十五”的头。“十五”舒服地眯起眼睛,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尾巴卷住了他的手腕。

“十五……”向淼闻的声音里满是温柔,眼神里的恐惧渐渐消散,“余生……”

夏沐风把“余生”也抱过来,白色的猫跳上病床,小心翼翼地趴在向淼闻的身边,尾巴轻轻扫过他的手臂,像在安慰。

看着两只猫亲昵的样子,向淼闻的嘴角再次牵起笑容,这次的笑容比之前更真切,带着一丝孩子气的欣喜:“胖了……”

“可不是嘛,”夏沐风笑着说,“你睡的这五年,它们俩把自己吃成了小胖子,尤其是十五,天天偷喝你的牛奶。”

向淼闻的眼神暗了暗,声音里满是愧疚:“对不起……让你们……”

“别道歉。”梦雨馫打断他,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它们知道你会回来,一直在等你,就像我们一样。”

向淼闻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抱住“十五”,动作很轻,怕弄疼怀里的猫,也怕扯到自己身上的管子。“十五”配合地蹭了蹭他的下巴,发出温柔的“喵”声,监护室里的气氛终于多了几分温馨。

可这份温馨没持续多久,向淼闻的视线落在了床边的兔子玩偶上,眼神里的温柔瞬间被痛苦取代。他的身体微微颤抖,抱着“十五”的手也开始用力,猫疼得“喵”了一声,跳了下去。

“安安……对不起……”向淼闻的声音里满是哽咽,眼泪掉了下来,“是我……没保护好你……”

“哥,我没事!我好好的!”向念安连忙走过去,握住他的手,“你看,我就在这儿,我没出事,你别自责。”

向淼闻的视线转向向念安,又转向上官曦,最后落在梦雨馫脸上,眼神里满是迷茫和痛苦:“小姨……她……”

梦雨馫的心脏猛地一疼,他知道向淼闻记起了上官凝,也知道他想问什么。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声音里满是沉重:“她走了,走得很安详。”

向淼闻的身体猛地一僵,眼泪掉得更凶了。他没有恨,也没有怨,只有无尽的复杂——这个伤害了他一生的人,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了,留下的,只有无法弥补的遗憾和无法解开的结。

“我……还没……跟她说……”向淼闻的声音里满是绝望,“还没跟她说……我不恨她了……”

这句话,像一把刀,扎在每个人的心上。上官曦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向念安紧紧抱住向淼闻,梦雨馫轻轻拍着他的背,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有些遗憾,终究还是错过了,有些和解,终究还是来不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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