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暖归旧忆添新痛,失控惊魂复又临

深秋的阳光透过医院病房的落地窗,落在向淼闻的病床上,为白色的被单镀上一层浅淡的金光。上官曦坐在床边的小凳上,手里拿着一个浅青色的瓷碗,碗里是熬得浓稠的栀子花粥——她特意让管家从老宅带来晒干的栀子花瓣,按照十五年前的做法,慢火熬了两个小时,粥里还放了向淼闻小时候最爱的冰糖,甜香混着花香,弥漫在小小的病房里。

“淼闻,慢点喝,刚熬好的,有点烫。”上官曦拿着勺子,轻轻吹了吹粥,才递到向淼闻嘴边,眼神里的温柔像化不开的水,十五年的分离与思念,都藏在这小心翼翼的动作里。

向淼闻靠在床头,乖乖地张开嘴,温热的粥滑进胃里,带着熟悉的甜香,瞬间驱散了些许身体的寒意。可这暖意刚到心口,就被一股汹涌的悔意彻底淹没——他想起十五年来,自己无数次在梦里梦见妈妈熬粥的场景,梦见自己像现在这样靠在妈妈怀里,大口喝着栀子花粥;想起这十五年里,他因为上官凝的谎言,活在“害死妈妈”的愧疚里,一次次陷入绝望,甚至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想起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再也没机会尝尝外婆熬的粥,再也没机会感受这份迟来的温暖。

“妈妈……”向淼闻的声音沙哑,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瓷碗边缘,溅起细小的粥粒,“对不起……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对不起我让你受了十五年的苦,对不起我……”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上官曦轻轻打断。她放下碗,伸手抱住向淼闻,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小时候他受了委屈时那样,声音里满是心疼:“傻孩子,不是你的错,是妈妈不好,没能陪在你身边,让你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该说对不起的是妈妈。”

“是我的错……”向淼闻靠在妈妈怀里,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眼泪却掉得更凶了,“我要是当年没和你赌气,要是早点发现上官凝的阴谋,要是我能勇敢一点……你就不会被软禁,安安也不会和我们分开,我们一家人也不会这样……”

他的后悔像噬骨的藤蔓,紧紧缠绕着心脏,每说一句,就勒得更紧一分。他想起初中时,自己因为一点小事和妈妈吵架,躲在巷口的梧桐树下不肯回家,是妈妈拿着栀子花粥,在寒风里等了他一个小时;想起车祸前一天,他还因为妈妈没能及时给他买新的画笔,闹着不肯吃饭;想起这些年,他因为“愧疚”,连妈妈的照片都不敢多看一眼,怕勾起“害死她”的痛苦回忆。

“都过去了,淼闻。”上官曦的声音哽咽,眼泪也掉在向淼闻的头发上,“我们现在团聚了,这就够了。以后妈妈会一直陪着你,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向淼闻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着妈妈,身体微微颤抖。这迟来十五载的温暖,像一把温柔的刀,一边治愈着他的伤痛,一边又将他的后悔与愧疚割得更深——他错过了妈妈十五年的时光,错过了自己最好的青春,错过了太多太多,而这些错过,再也无法弥补。

上官曦在病房里待了整整一天,她从带来的旧行李箱里,拿出一件件属于过去的东西——有向淼闻初中时穿的校服,洗得发白的袖口还绣着一朵小小的栀子花;有他画的第一张栀子花画,歪歪扭扭的花瓣上,还留着当年不小心沾到的墨渍;还有一个小小的音乐盒,是向淼闻十岁生日时,她送给她的礼物,打开后,会响起《栀子花开》的旋律,清脆又温柔。

“你看,这个音乐盒还能用。”上官曦打开音乐盒,熟悉的旋律在病房里响起,她笑着看向向淼闻,“当年你非要抱着它睡觉,说听着这个声音,就能梦见满院子的栀子花。”

向淼闻看着音乐盒,看着里面旋转的小木马,眼泪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掉下来。旋律依旧是当年的旋律,可听的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他想起自己拿着这个音乐盒,在车祸后的无数个深夜里,蜷缩在被子里,听着旋律哭到睡着;想起自己失忆后,偶然看到这个音乐盒,却想不起它的来历,只觉得心里莫名的疼;想起自己失去孩子后,把这个音乐盒紧紧抱在怀里,一遍遍地问“为什么要带走我的孩子”。

“妈妈,我……”向淼闻的声音发颤,他想说自己已经不是当年的孩子了,想说自己再也找不回当年的快乐了,想说自己心里的疤太深,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纯粹地开心了,可话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上官曦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她关掉音乐盒,轻轻握住向淼闻的手,眼神里满是担忧:“淼闻,是不是想起不开心的事了?要是难受,就别勉强自己想了。”

“我没事。”向淼闻勉强笑了笑,想要掩饰自己的痛苦,可眼底的绝望却怎么也藏不住,“就是觉得……时间过得真快,好多事情,都回不去了。”

“回不去也没关系。”上官曦的声音温柔,“我们可以创造新的回忆,以后我们一起种栀子花,一起熬粥,一起听音乐盒,好不好?”

“好。”向淼闻点头,心里却满是苦涩——他知道妈妈是想让他开心,可那些失去的、痛苦的过往,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他和“新的回忆”之间。他怕自己走不出来,怕自己会再次失控,怕自己会让妈妈再次失望。

这种恐惧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悄悄生根发芽,只等着一个触发点,就会彻底爆发。

傍晚时分,梦雨馫提着晚餐走进病房时,看到的就是向淼闻坐在床边,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旧音乐盒,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眼泪无声地掉在地上。上官曦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地看着他,眼里满是心疼与担忧。

“淼闻,怎么了?”梦雨馫连忙放下晚餐,走到向淼闻身边,伸手想碰他的肩膀,却被向淼闻像烫到一样猛地躲开。

向淼闻抬起头,眼神里满是疯狂的红血丝,他死死盯着梦雨馫,又看了看上官曦,突然嘶吼起来:“你们都是骗子!什么团聚?什么新的回忆?都是假的!我的孩子没了!我失去的十五年回不来了!我承受的痛苦也回不来了!你们就是想让我忘记这些,想让我像个傻子一样,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猛地将手里的音乐盒摔在地上,音乐盒的玻璃罩摔得粉碎,旋律戛然而止,像他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瞬间破灭。他从床上跳下来,开始在病房里疯狂地冲撞,打翻了梦雨馫带来的晚餐,汤汁洒了一地;扯掉了手背上的输液针,鲜血瞬间渗出;甚至伸手去扯墙上挂着的照片——那是他和妈妈、安安重逢后拍的合照,照片上的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此刻却成了他发泄的对象。

“淼闻!别激动!”梦雨馫连忙冲过去抱住他,冷杉味的信息素拼命释放出来,试图安抚他混乱的情绪,“我们没有骗你!我们只是想让你开心,想让你走出痛苦!”

“开心?我怎么开心?”向淼闻用力推开梦雨馫,眼神里满是绝望的恨意,“我的孩子死了!我被人骗了十五年!我像个傻子一样活在愧疚里!你让我怎么开心?你告诉我!”

他的情绪彻底失控,像一头被困在牢笼里的困兽,在绝望中疯狂地挣扎。夏沐风和夏沐雪听到动静冲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向淼闻在病房里嘶吼、冲撞,身上沾着汤汁和鲜血;梦雨馫苍白着脸,死死抱着他,胸口因为用力而剧烈起伏;上官曦站在一旁,眼泪掉得满脸都是,却不敢上前,怕刺激到向淼闻。

“淼闻,你冷静点!”夏沐风连忙上前帮忙按住向淼闻,“医生马上就来!你这样会伤害到自己和身边的人!”

“伤害?我早就被伤害得千疮百孔了!”向淼闻的声音沙哑,他拼命地挣扎,指甲深深掐进梦雨馫的手臂里,留下一道道血痕,“我活着就是个笑话!就是所有人的累赘!我不如死了,这样你们就都解脱了!”

上官曦看着儿子痛苦的样子,心脏像被刀割一样疼。她终于忍不住,冲过去抱住向淼闻的腿,跪在地上,声音里满是哀求:“淼闻,别这样!妈妈求你了!别伤害自己!你要是死了,妈妈也活不成了!”

向淼闻的挣扎顿了一下,他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妈妈,看着她满脸的泪水,看着她花白的鬓角,心里的痛苦与愧疚交织在一起,却依旧抵不过那汹涌的绝望。他想要推开妈妈,却又怕伤到她,只能死死咬着牙,身体剧烈地颤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掉下来。

整个病房里,只剩下向淼闻的嘶吼、上官曦的哀求、梦雨馫的喘息,还有夏沐雪压抑的哭声,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每个人的心都揪得紧紧的,却又无能为力——他们看着向淼闻在痛苦里沉沦,看着他一次次将自己推向深渊,却找不到任何能拉他回来的办法。

医生赶来后,给向淼闻注射了镇静剂,他才渐渐安静下来,靠在梦雨馫怀里,陷入了沉睡。病房里终于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仪器的“嘀嗒”声和众人疲惫的呼吸声。

上官曦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儿子苍白的脸,眼泪依旧不停地掉下来。梦雨馫站在一旁,手臂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却依旧隐隐作痛,可他顾不上这些,只是看着上官曦,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梦先生,”上官曦的声音沙哑,她抬起头,看着梦雨馫,眼里满是愧疚,“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淼闻他……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太痛苦了。”

“我知道。”梦雨馫摇了摇头,声音里满是疲惫,“我不怪他,我只是……心疼他。”

两人走到病房外的走廊上,深秋的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吹在身上,却让两人混乱的思绪清醒了些许。

“淼闻他……这些年,是不是一直这样?”上官曦的声音里满是担忧,“总是这样失控,总是这样痛苦?”

梦雨馫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无奈:“他的急性应激障碍反复无常,加上失去孩子的痛苦,还有被欺骗十五年的打击,情绪一直很不稳定。有时候会清醒一会儿,会记得我们,会笑,可只要稍微被刺激到,就会陷入疯狂的绝望里。”

“都是我的错。”上官曦的声音哽咽,“要是我当年能早点发现上官凝的阴谋,要是我能早点逃出来,淼闻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了。”

“不是你的错。”梦雨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里满是沉重,“错的是上官凝,是命运的残忍。淼闻他很坚强,他一直在努力地活着,一直在努力地走出来。只是这条路,太艰难了。”

“我能做些什么?”上官曦的眼神里满是急切,“我想帮他,想让他好起来,哪怕付出我的一切。”

“陪着他就好。”梦雨馫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力,“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家人的陪伴。只是……我们都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真正走出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放下过去的痛苦。”

走廊里的灯光冷白刺眼,两人站在那里,沉默了很久。深秋的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带着无尽的寒意,像他们此刻的心情——心疼、无奈、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他们都想帮向淼闻走出痛苦,却又都知道,这场痛苦的挣扎,还远远没有结束。

深夜十一点,病房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向淼闻突然从沉睡中醒来,他没有像往常一样陷入疯狂的幻觉,而是异常平静地坐起身,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的夜色,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上官曦靠在床边的椅子上浅眠,听到动静后立刻醒了过来,她看着向淼闻的样子,心里一紧,轻声问:“淼闻,怎么醒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向淼闻没有回应,只是缓缓下床,赤着脚走到窗边。窗外的夜色漆黑,只有远处的路灯发出微弱的光,照亮了楼下的街道。他伸出手,轻轻触碰冰冷的玻璃,眼神里满是空洞的平静,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淼闻,别站在窗边,会着凉的。”上官曦连忙起身,想要拉他回到床上,却被向淼闻轻轻推开。

向淼闻转过头,看着上官曦,嘴角突然勾起一抹极淡的笑,这笑容很轻,却带着一丝诡异的绝望,让上官曦心里瞬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妈妈,”向淼闻的声音很轻,像一阵风,“你说,人死了之后,是不是就能见到想见的人了?是不是就能忘记所有的痛苦了?”

“淼闻!你别胡说!”上官曦的声音里满是慌乱,她冲过去想要抱住向淼闻,“你还这么年轻,还有很多事情没做,还有很多人爱着你,你不能胡思乱想!”

“爱我?”向淼闻的笑容里满是嘲讽,他猛地推开上官曦,转身就要往窗外爬,“他们爱的不是我,是那个没有痛苦、没有过去的向淼闻!我这样的人,活着就是所有人的累赘!不如死了,这样大家都能解脱!”

“淼闻!别跳!”上官曦吓得魂飞魄散,她死死抱住向淼闻的腿,眼泪掉得满脸都是,“妈妈求你了!别这样!你要是死了,妈妈也活不成了!梦雨馫也会活不下去的!”

向淼闻的身体顿了一下,他低头看着抱着自己腿的妈妈,看着她满脸的泪水,心里的痛苦与愧疚再次汹涌而出。可这份愧疚,很快就被更深的绝望淹没,他用力想要挣脱上官曦的手,声音里满是疯狂:“放开我!我不想再痛苦了!我想去找我的孩子!我想去找那个没有谎言的世界!”

他的挣扎越来越剧烈,上官曦渐渐支撑不住,眼看就要被他推开。就在这时,梦雨馫和夏沐风听到动静冲了进来,他们看到向淼闻半个身体已经探出窗外,连忙冲过去,死死抓住他的胳膊,用力将他拉了回来。

“淼闻!你冷静点!”梦雨馫的声音里满是绝望,他紧紧抱着向淼闻,身体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我知道你痛苦,我知道你难受,可你不能这样伤害自己!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放弃你!”

向淼闻靠在梦雨馫怀里,身体剧烈地颤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掉下来。他想挣扎,却没有力气;想嘶吼,却发不出声音;想结束这一切,却被身边的人死死拉住。

病房里再次陷入混乱,上官曦瘫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夏沐风扶着向淼闻,眼神里满是心疼;梦雨馫抱着向淼闻,胸口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却依旧死死抱着,不肯放手。

深秋的夜色依旧漆黑,病房里的灯光冷白刺眼。向淼闻的失控像一场无法摆脱的轮回,刚刚平息,就再次爆发;刚刚看到的一点希望,就再次被绝望吞噬。危险一次次降临,痛苦一次次加剧,没有人知道,这场以爱为名的劫难,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也没有人知道,向淼闻到底还能支撑多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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