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绝尘的“暗黑烤肉

钟离三兄弟现在刚走，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折返回来找麻烦。

　　霍宇浩心里清楚，后半夜往往是人的警惕性最低的时候，困意像潮水般涌来，也相对更危险，便主动选择了后半夜，眼神里没有丝毫犹豫。

　　

　　“好。”

　　

　　季绝尘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同意下来，握着剑柄的手指紧了紧。

　　紧接着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要紧事似的，猛地弯腰拿起一根树枝。

　　就在还未完全熄灭的篝火灰烬中扒拉来扒拉去，树枝戳得火星子噼啪作响，动作认真得有些可爱，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几秒钟过后，他似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只见他伸出手，掌心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红光，就这么无视了残火余烬的温度。

　　直接从里面将两串已经烤得黑黢黢的烤肉捞了出来。

　　肉串上还沾着些炭灰，像献宝一样递到了荆紫烟面前，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像是在等待夸奖的孩子。

　　

　　“给，帮你烤的。”

　　

　　“……”

　　

　　浓郁的焦糊味毫不客气地钻入鼻腔，带着一股呛人的炭火气。

　　像是有无数根小针在刺着嗅觉神经，疯狂刺激着荆紫烟的理智。

　　让她额头的青筋都止不住地突突暴起，连呼吸都变得有些粗重。

　　她看着季绝尘那张一本正经的脸，感觉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幽怨的声音就像是从牙缝中硬生生挤出来似的：“你认真的？”

　　

　　“有什么问题吗？”

　　

　　季绝尘似乎完全不明白荆紫烟为什么会生气，脸上写满了不加掩饰的疑惑，眉头还微微皱了起来，像是在绞尽脑汁思考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手指还无意识地捻了捻烤肉签子。

　　

　　紧接着，他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恍然之色，仿佛终于找到了症结所在，眼睛亮了亮。

　　只见他一边努力回忆着刚才荆紫烟烤肉时的动作，一边从旁边的袋子里抓出香喷喷的辣椒面、孜然粉等一系列佐料，手腕一抖，一股脑地往两串黑炭上撒去。

　　白色红色的粉末簌簌落下，撒完还满意地拍了拍手，再次递了上去，语气带着点邀功的意味：“趁热吃。”

　　

　　不得不说，在那些浓郁香料的掩盖下，那股刺鼻的焦糊味确实淡了许多，但那漆黑如炭的卖相依旧惨不忍睹，像两串刚从烟囱里捞出来的东西，怎么看都让人毫无食欲。

　　

　　荆紫烟吭哧了半天，嘴唇动了又动，上下牙齿磨得咯咯响，经过数轮激烈的心理挣扎后，终究还是迈不过心里的那道坎。

　　她伸手将两串烤肉往季绝尘手里一塞，力道带着点泄愤的意思，转过头闷闷地说：“我忽然就不饿了，还是你吃吧。”

　　

　　妈的，气都气饱了，还吃个屁！

　　

　　亏她刚才还以为这家伙终于开窍了，懂得体谅人了，现在看来真是自己想多了，简直是造孽！

　　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经过刚才钟离三兄弟那一番惊吓，众人早已没有了慢慢享受美食的心情，连咀嚼的动作都带着匆忙。

　　大家一阵胡吃海塞，胡乱填饱肚子后，便立刻动手熄灭了篝火，泥土一捧捧盖上去，各自钻进了帐篷里。

　　拉上拉链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营地很快就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轻响，像谁在低声絮语。

　　

　　时间在寂静中一点点推移，夜色越来越深，墨蓝色的天空上星星稀疏，很快便到了后半夜。

　　帐篷内盘膝修炼的霍宇浩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白色的雾气在空气中散开来。

　　在这时重新睁开了眼睛，眸中闪过一丝清明，像两颗寒星。

　　他起身轻轻拉开帐篷拉链，金属扣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走了出去。

　　

　　听到帐篷响动，守在前半夜的季绝尘立刻偏过头看了过来，眼神依旧锐利，没有丝毫疲惫，握剑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过。

　　

　　“你其实可以多休息一会儿，不用这么准时，我坚持一晚上也没问题。”

　　季绝尘开口说道，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点沉闷的回响。

　　

　　霍宇浩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走到他旁边的位置坐下，脊背挺得笔直，目光警惕地望向四周的黑暗，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还不知道明天会经历些什么，说不定会遇到更棘手的状况，山里的夜本就不太平。”

　　“你作为队伍的主要战力，保持精力是必要的，真遇上事了才能顶上去。”

　　“你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就好。”

　　霍宇浩侧过头，目光扫过季绝尘始终紧握剑柄的手，指节泛白，显然没放松过。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像是在敲定一件既定的事。

　　

　　闻言，季绝尘也不再推辞，毕竟从入夜到现在，连续紧绷神经确实耗费心神，眼皮都开始发沉。

　　他缓缓起身，膝盖弯动时发出轻微的声响，朝着自己的帐篷走去，步伐依旧沉稳如旧，落地时几乎听不到声音。

　　只不过在经过霍宇浩身边时，他脚步猛地停顿了一下，倏地转过头，眼神锐利如剑，直直射向对方，认真地说道：

　　

　　“回去之后，我希望能够和你切磋一场。”

　　

　　“你就这么看好我？”

　　霍宇浩挑了挑眉，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身下的石头，发出轻微的笃笃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我一向相信我的直觉，而现在，我的直觉在告诉我——”

　　季绝尘顿了顿，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视线如同实质般落在霍宇浩脸上，仿佛要穿透皮肉，将他隐藏的实力看穿。

　　

　　凝视着面前的霍宇浩，季绝尘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的实力超乎我的想象。”

　　

　　“……”

　　霍宇浩愣了愣，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了笑，眼角的弧度柔和了几分，冲淡了之前的警惕：“行啊，不打不相识。”

　　“回去之后我奉陪到底，到时候可别手下留情，让我看看你的真本事。”

　　

　　“谢谢。”

　　季绝尘微微颔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握剑的手又紧了紧。

　　

　　再没有多说什么，季绝尘转身直接钻进了帐篷，帐篷的拉链被轻轻拉上，发出细微的“刺啦”声。

　　而霍宇浩则是在周围缓缓扫视一圈，目光锐利如鹰，确认没有异常后，找了块平整的大石头坐了下来。

　　背脊挺得笔直，如同一张蓄势待发的弓弦，随时能弹出致命一击。

　　

　　溪水潺潺流淌，水流撞击着岸边的碎石，发出清脆的声响。

　　水面在月色下泛起点点银光，像是有人不小心撒了一把碎钻在上面，随着波纹轻轻晃动。

　　微风拂过，卷起岸边的草叶沙沙作响，还夹杂着些许肉串残留的香料味，辣中带点咸，在空气中缓缓飘散。

　　看着眼前难得宁静的场景，霍宇浩不由得有些失神，目光放空，思绪飘向了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哗啦——

　　

　　忽然，一道帐篷拉链被拉开的声音划破夜空，打破了寂静的氛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涟漪。

　　霍宇浩立刻回过神，眼神瞬间变得锐利，顺着声音偏头看去，正好看到了那道自帐篷内缓缓走出来的绝色身影，月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长发披在肩头，像一匹黑色的绸缎。

　　

　　橘子去溪边简单洗了把脸，冰凉的溪水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些，脸颊上还带着未干的水珠，在月光下闪着光。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水珠溅落在草地上，然后径直朝霍宇浩走了过来，脚步轻快，带着点跳跃的节奏。

　　

　　霍宇浩朝着旁边挪了挪屁股，给橘子留出足够的位置，指尖在粗糙的石头上蹭了蹭，带起细小的沙粒，轻声问道：

　　

　　“怎么突然醒了？”

　　

　　“有点睡不着，脑子里乱糟糟的，像一团缠在一起的线，理不清。”

　　“所以起来看看，透透气。”

　　橘子在他身边坐下，青草的气息随着她的动作飘了过来，混着淡淡的水汽。

　　她轻轻哼了一声，语气里带着点小抱怨，像是在撒娇：

　　

　　“还不是因为你的肉串，味道太香了，现在还在脑子里打转，想忘都忘不掉。”

　　

　　“是吗？”

　　霍宇浩呵呵一笑，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故意逗她：“那下次还要不要吃了？”

　　

　　“要吃！”

　　橘子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话音刚落才意识到自己又被他带偏了，脸颊微微泛红。

　　

　　即便知道自己已经被霍宇浩拿捏住了把柄，但橘子心中却是有些无可奈何。

　　尤其是联想到之前自己数次试探，对方都佯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装得像模像样，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语气更是带上了几分不满，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我就知道，你这家伙之前都是骗我的！”

　　“故意装得什么都不懂，就是想看我笑话。”

　　

　　霍宇浩摊了摊手，一脸坦然，仿佛什么都没做过：“你也没信，不是吗？不然怎么会一直试探我，像只小狐狸似的。”

　　

　　橘子被噎了一下，脸颊烫得更厉害了，像是有团火在烧。

　　旋即她有些悻悻地嘟囔着，声音小得像蚊子哼，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

　　

　　“也就珂珂那傻丫头会被你骗，还说什么你比那个霍宇浩强一百倍。”

　　“我看你们这些长得帅的都是一丘之貉，没一个好东西！”

　　

　　霍宇浩愕然，挑了挑眉，故意逗她，语气里满是戏谑：“你不是前段时间才说过，霍宇浩应该不是那种人吗？”

　　“怎么现在又变卦了？这翻脸比翻书还快啊。”

　　

　　“嗯……我有说过这种话吗？”

　　橘子食指轻点下巴，做出努力回忆的样子，眼神却有些飘忽，不敢看他。

　　片刻后，她似是遗憾地摇了摇头，一脸无辜，像只装糊涂的小猫：“可我已经不记得了，可能是你记错了吧。”

　　

　　“……”

　　霍宇浩一时语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看着她这副耍赖的模样，他有些哭笑不得，觉得这姑娘还挺有意思。

　　

　　瞧见霍宇浩这副受挫的模样，橘子有些得意地勾了勾唇角，眼睛弯成了月牙，像是偷吃到糖的孩子，开心得藏不住。

　　夜风吹起她的发丝，几缕调皮的头发拂过脸颊，带着几分俏皮，也吹散了空气中最后一点紧绷的气息。

　　“怎么样？这就是本学姐要教你的东西，永远不要想着和女人讲道理，明白了吗？”

　　橘子微微扬起下巴，鼻尖在月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语气里带着几分狡黠的得意。

　　仿佛刚刚打赢了一场蓄谋已久的胜仗，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紧接着，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敛，嘴角的弧度慢慢放平，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什么时候被她深深埋藏于心底的，那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像一层薄薄的月光，轻轻铺在她的眉眼间。

　　

　　“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

　　

　　“谢谢你的烤肉，让我想起了那个几乎快要遗忘的味道。”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你做的要更好吃一些，多了点说不上来的暖意，像小时候奶奶捂在怀里的烤红薯。”

　　橘子说着，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膝盖上的草叶，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什么易碎的东西，草叶被她划得轻轻晃动。

　　

　　橘子随手从脚边捡起一块边缘光滑的石子，捏在掌心来回掂量了两下，指腹感受着石头的冰凉。

　　然后，就像是要将这么多年积攒的复杂情绪全部宣泄出去一样，她猛地用力一抛，手臂扬起又落下。

　　

　　月光下，石子自空中划出一道清晰的弧线，带着细微的风声掠过，最后“噗通”一声精准地落入了溪流之中。

　　伴随着溅起的细碎水声，橘子的话语声再次响起，带着点释然的轻颤，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我原本一直是对你抱有警惕的。”

　　“从与你对视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发现你看我的眼神与其他人截然不同，没有那种黏腻的打量，却又好像藏着很多东西，像深不见底的湖。”

　　

　　“无论是你的来历，还是你接近我的目的，亦或者是你为什么会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曾经我想从你身上探究的那些东西，都不过是我对你有所提防罢了。”

　　“但自从晚饭过后，我忽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就像心里压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松快多了。”

　　

　　似是感受到了霍宇浩投来的诧异目光，那目光带着点探究和不解，橘子转过头，冲他笑了笑，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点俏皮：“很惊讶吗？”

　　

　　“有一点吧。”

　　霍宇浩坦诚地点头，指尖在冰凉的石头上轻轻画着圈，留下浅浅的痕迹又被风吹散。

　　

　　“我爸爸曾经告诉过我，做饭好吃的人，不一定是好人，但一个好人做出来的饭，你一定可以从中品尝到不一样的东西。以前我并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总觉得是他随口说的唠叨。”

　　“但就在刚才，嚼着你烤的肉时，牙齿咬破肉汁的瞬间，我似乎忽然明白了。”

　　橘子偏过头，正对上霍宇浩那双漂亮的蔚蓝色眼眸，目光清澈得像溪水，温声开口。

　　

　　“所以我选择相信你，哪怕你接近我可能是有所图谋，哪怕未来我可能会因为这份信任付出惨痛的代价，但就凭你请我吃的那顿饭，此时此刻的我愿意相信你，毫无保留的那种。”

　　

　　霍宇浩张了张嘴，喉结上下动了动，像是有话堵在喉咙口。

　　酝酿了许久，他才干笑着开口问道，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只有此时此刻吗？”

　　“那我要是多给你做几顿饭，是不是能够让这份信任持久一点？”

　　“”，比如……一直到离开这山脉？”

　　

　　橘子愣住了，眼睛微微睁大，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像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忘了反应。

　　

　　紧接着，她止不住地扬起嘴角，肩膀轻轻抖动，像是听到了一个格外好笑的故事一样，笑得花枝乱颤，眼角都笑出了点水光，顺着脸颊滑落又被她抬手擦掉：

　　

　　“我喜欢你这种口是心非的样子，就好像是在说情话一样。”

　　“想必你在来到日月学院之前，已经骗了不少女孩子的芳心了吧？”

手段倒是挺高明，一套一套的。”

　　

　　“或许吧。”

　　

　　霍宇浩没有反驳，只是眼神渐渐变得认真，那点玩笑的意味褪去，定定地对上了她的眼眸，一字一顿地说道，每个字都像是敲在石头上：

　　

　　“但我想救你。”

　　

　　“……”

　　

　　橘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那点笑意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寒流冻住了一样，一点点从嘴角褪去。她沉默着，平静地与他对视着，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像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石子。

　　

　　良久，她才轻轻吸了口气，胸口微微起伏，轻声感慨，声音轻得像叹息，被风吹得快要散开：

　　

　　“你真的是一个贪心的人。”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霍宇浩无奈地耸了耸肩，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但语气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坚定，像是在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掷地有声：

　　

　　“有些东西，我不打算就这么放手。”

　　一阵漫长的沉默过后，橘子起身拍了拍屁股。

　　“我困了，明天见。”

　　没有给出答复，她只是丢下了这么一句话，便朝着自己帐篷走去，那姿态与刚才出来的时候截然不同，像是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一直到帐篷的拉链被重新拉上，霍宇浩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了面前那一望无际的山林，默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