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藏猫腻
清晨的阳光穿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细长的光斑，缓缓挪动着落在床上的三道身影上。
相比起另外两人因为被阳光直射，眼皮已经开始轻微颤抖。
那拥有一头粉蓝色长发的少女此刻正背对着窗户。
身体半蜷缩着依偎在少年怀中，呼吸平稳，看上去睡得格外香甜。
匀称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终于，在一左一右如同柔软抱枕的簇拥下，躺在中间的霍宇浩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一如往常那样，映入眼帘的是除了一盏悬挂在天花板中央的魂导灯之外，便再无任何装饰的天花板。
白色的墙漆不知被岁月侵蚀了多少年，虽然算不上肮脏。
但也早已褪去最初的洁白，变得灰暗蜡黄，还能看到几处细微的裂痕。
直到混沌的思绪完全回笼，霍宇浩才有些后知后觉地转头。
看向身旁睡容恬静的古月娜，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间，顿时惊得浑身冒出细汗，后背瞬间绷紧。
他拼命在大脑中检索着昨晚的记忆碎片，试图拼凑出完整的经过，可越是回想，霍宇浩脸上的困惑就越发浓重。
这不对啊！昨晚睡觉前明明是穿了衣服的！
一边想着，他的视线一边不受控制地向下飘去。
……
完美。
此刻在霍宇浩的脑海中，除了各种纷乱的杂念之外，便只剩下这两个字盘旋不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魔力，哪怕他已经看过很多次了，但每每到了这个时候，目光还是会不自觉地被吸引。
当然了，现在显然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要是在平日里也就算了，他可没忘记此刻身侧另一边还躺着一个王冬儿呢。
霍宇浩有些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小心翼翼地将盖在古月娜身上的被褥往上拉了拉，尽量遮住那片惹眼的肌肤。
他感受着体内蠢蠢欲动、似乎是快要苏醒的某种燥热，下意识地偏头看向王冬儿所在的那一边。
然后——
刚刚才勉强压制下去的情绪不禁再次活跃起来，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王冬儿虽然没有像古月娜那样未着寸缕，但身上那件宽大的领口本就松垮。
再加上算不上安稳的睡相，一侧的肩膀完全露在外面，让霍宇浩再次不经意间欣赏到了大片春光。
似乎是感受到了霍宇浩偏过头后喷吐出的温热鼻息，处于睡梦中的王冬儿发出一声模糊的低吟。
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身体下意识地往他身边又凑了凑，手臂甚至轻轻搭在了他的腰上。
就这样，睡梦中的两人像是有心电感应一般配合默契，呈现出两面包夹之势。
一左一右将霍宇浩紧紧挤在中间，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只能僵在原地思考人生哲理。
至于本来就已经处于半梦半醒状态的古月娜。
此刻也像是在庆祝这个美好的早晨一样，身体轻轻动了动，狠狠地伸了个懒腰，胸前的曲线在晨光中勾勒出诱人的弧度。
“需要帮忙吗？”
一道细若蚊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沙哑。
霍宇浩下意识地偏过头去，正好对上了古月娜那双仿佛能吸噬灵魂的幽紫色眼眸。
“啊？”
面对这饱含疑惑的声音，古月娜没有直接开口，而是选择用行动作答。
她慢慢抽出原本环抱着霍宇浩胳膊的一条手臂，指尖划过他的皮肤，留下一阵微凉的触感。
那动作熟稔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毫不犹豫地朝着下方探去，最后精准地抓住了刚刚才“苏醒”的……
“啊！”
同样一个“啊”字，此刻却像被投入滚油的火星，炸开全然不同的意味。
霍宇浩只觉头皮一麻，浑身的血液都似要冲上头顶，魂儿差点飞离躯壳。
他想挣扎，身体却像被无形的枷锁捆住。
左胳膊还被沉睡的王冬儿死死抱在怀里，那温热的呼吸洒在手臂上，带着安稳的气息。
右胳膊则被古月娜单手牢牢按住，力道不大却让他动弹不得。
整个人如同被钉在床上，连脚趾都绷得发紧。
“你干什么！冬儿要是醒了就完了。”
为了不惊醒身旁的王冬儿，霍宇浩把声音压到了几乎听不见的程度。
气音从齿缝间挤出来，那本应带着怒意的质问，落在寂静的空气中，反倒像情侣间耳鬓厮磨的调情，裹着一丝藏不住的慌乱。
古月娜眨了眨那双幽紫色的眼眸，晨光透过发丝在眼底投下细碎的光斑，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似是有些困惑地反问道：
“那你忍住不要发出声音不就好了？”
说完，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一边用空闲的那只手按住霍宇浩试图挣脱的胳膊，指尖微微用力，一边缓缓凑近。
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带着淡淡的体香，低声呢喃道：
“毕竟，你也不想被她发现我们正在做的事吧？”
霍宇浩死死咬住下唇，凭借着远超常人的坚定意志力，硬是把到了嘴边的声音咽了回去，一声不吭地扛到了最后。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枕巾。
而让他暗自庆幸的是，王冬儿直到彻底醒来，都没察觉到任何异样，依旧睡得安稳。
前往教室的路上，王冬儿脚步轻快，像只刚出笼的小鸟，浑身透着精神焕发的劲儿，仿佛重获新生一般。
她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口中哼着不知名的轻快歌谣，调子随着脚步轻轻起伏。
走着走着，她像是忽然被什么绊了一下，脚步微顿，转过头看向霍宇浩，眉头微蹙，脸上带着几分迟疑地问道：
“宇浩，你刚才醒的时候，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啊？有吗？我不知道啊！”
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扎了一下，霍宇浩浑身猛地一颤，原本有些放空的眼神瞬间被惊慌填满，瞳孔微微收缩，甚至不敢直视王冬儿的眼睛，目光下意识地飘向别处。
“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一边说着，他飞快地侧过脸，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身旁的古月娜。
她正低着头，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副事不关己、闷声发大财的模样，看得霍宇浩心头一阵发紧。
“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王冬儿皱着眉，像是在努力回忆。
“反正就挺淡的，是一种我从来没闻过的奇怪味道。”
她摆了摆手，像是要甩掉这莫名的念头。
“算了，可能是我的错觉吧，不管这个了。”
她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脚步继续向前，转而问道：
“话说那些记忆放在宇浩你那里，应该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吧？”
“不会。”
霍宇浩停下脚步，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认真，轻声问道：“不过你确定不看看那些记忆吗？”
……
王冬儿的脚步骤然停住，鞋底蹭过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沉默像潮水般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周围的喧嚣仿佛都被隔绝在外。
片刻之后，她才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不看了。”
似是注意到了霍宇浩脸上那毫不掩饰的诧异，她微微扬起下巴，像是在故作镇定，嘴角却勾起一抹娇俏，不禁轻哼了一声：
“怎么，很奇怪吗？”
“倒也不是那么奇怪。”
霍宇浩抬手轻咳了两声，试图掩饰刚才的失神，目光落在王冬儿脸上：“只是有些好奇你这么选择的理由是什么。”
“想知道吗？”王冬儿挑了挑眉，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意，“也不是不能告诉你，不过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作为交换！”
“成交。”
霍宇浩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点头应允。
见他答应得干脆，王冬儿脸上的神色缓和下来，眼帘轻轻垂下，像是在整理思绪。
酝酿了片刻后，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
“原因有挺多的。”
“第一点就是自从封印被破除之后，我再接触魂导器时，脑海中就已经没有声音了。”
“光是那层封印就能做到如此程度，我担心被封印起来的东西对我的影响会更大。”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就像我昨天说的，我不想做出让我自己后悔的选择……”
“至于第二点原因，则是基于第一点诞生的。”
王冬儿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轻声解释道：
“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其实没有关于父母的记忆。”
“对他们的所有印象，也都是来自于两位照顾我的长辈口述。”
“在他们的描述中，我的父母很爱我，为我做了很多事。”
说到这，王冬儿停了下来，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
几秒钟后，她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冷意：
“但那也仅仅只是口述而已。”
……
短暂的寂静在两人之间弥漫，连周围的风声都仿佛清晰了几分。
王冬儿凝视着霍宇浩突然变得有些愕然的神情，积压在心底的情绪像是找到了出口，声音带上了些许抑制不住的愤怒，冷声开口：
“事实是他们抛弃了我，甚至将我对他们的记忆尽数封印。”
“这么多年来也从没有来看过我，他们对我的爱从来只存在于描述之中，我却从始至终都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
“或许他们确实如同我两位长辈所说，真的很爱我。”
“我也确实很想知道他们是怎样的存在。”
“但这份好奇，我想要亲自去验证，以我现在的视角，去判断他们是否爱我。”
“就当是对自己遭遇的一切进行报复吧。既然他们把记忆封印起来不想让我看——”
王冬儿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微微起伏，然后一字一顿地开口，每个字都像是带着力量：
“那我就永远不看。”
许久，霍宇浩才从沉默中抽身而出。他看着王冬儿紧绷的侧脸，嘴唇开合了半天，最终只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
“她和你确实不是一个人。”
“什么？”王冬儿没听清，下意识追问。
“没什么。”
霍宇浩轻笑着摇了摇头，驱散了刚才的沉重，温声开口：
“作为你回答的交换，现在该你问我问题了。”
听到霍宇浩主动提起交换的事，王冬儿的神色瞬间一喜，眼睛亮了起来，顿时将刚才的不快抛诸脑后。
这一年以来，她与霍宇浩相处的画面在脑海中一一闪过，从初遇到熟悉的点点滴滴。
王冬儿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眼神变得无比认真，语气也带着一丝紧张：
“我们是不是早就认识？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我了？”
“是。”
霍宇浩没有丝毫犹豫，清晰地吐出这个字。
看着霍宇浩只用一个字就结束了对话，王冬儿脸上的愕然几乎要溢出来。
她攥着衣角的手指微微收紧，心里原本还盘桓着对曲折故事的期待，此刻像被戳破的气球，所有念想都落了空。
“这就完事了！？”
她猛地瞪圆了眼睛，睫毛因惊讶而簌簌颤动，语气里的不敢置信几乎要凝成实质。
霍宇浩无奈地摊开双手，肩膀跟着微微耸动了一下，指尖在身侧轻轻蜷起：“可我确实回答了呀。”
“不行，你耍赖，这个问题不算！”
王冬儿往地上跺了跺脚，鞋跟磕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语气里裹着几分娇蛮。
就像当初在情侣酒店里，明明输得一干二净，却还要梗着脖子舔着脸继续玩下去的样子，她刻意提高了音量，震声开口。
“换个问题。”
她往前凑近半步，视线牢牢锁着霍宇浩，不肯有丝毫退让。
“既然你早就认识我了，那具体是什么时候？”
面对这个问题，霍宇浩脸上的嬉闹神色终于褪去。
他眉头轻轻蹙起，目光飘向远方，手指无意识地在下巴上反复摩挲。
沉默在空气中漫延了几秒，他才缓缓启唇，声音里带着一丝穿越时光的悠远：
“我也不知道，但应该是很早很早以前，早到你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之前。”
此话一出，王冬儿还愣在原地没来得及消化，一旁始终默不作声的古月娜却倏地抬眼。
她的目光沉沉地落在霍宇浩脸上，那眼神像深不见底的潭水，藏着旁人读不懂的深意。
她飞快地想起之前在星斗大森林，瑞兽进行属性接引时，霍宇浩身上那些突如其来的变化。
零碎的片段在脑海里飞速拼凑，此刻终于严丝合缝地对接起来，让她心中渐渐明悟。
怪不得今天早上霍宇浩会那般激动。
想通了其中关节，古月娜非但没有因为自己比别人少了一世相处经历而觉得失落，反而有股难以抑制的暗爽从心底冒出来，顺着血液流遍全身。
毕竟从第一次相处时，霍宇浩那略显笨拙的生涩模样就能看出，自己分明是占了先机，赢在了最初的起点。
这种感觉就像一场绷紧神经的跑步比赛，即便让了其他人整整一圈，最后冲过终点线的依旧是她，冠军的奖牌稳稳握在手里。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畅快的？
其他人就算前世有过再多纠葛又如何？到头来，不过是和今天早上一样，成了增添情趣的背景板，连掀起波澜的资格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