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波血亏
“没问题。”
张乐萱唇角微扬,语气笃定而干脆。
她心底甚至觉得,即便奉上整头十万年魂兽的尸体。
也抵不过霍宇浩方才的救命之恩。
在她看来,珍贵的魂兽材料不过是有价之物。
而那份绝境中的援手,却是千金难换的情义。
不同于那些流于表面的客套话,张乐萱行事向来务实。
既已得知霍宇浩居于天斗城,她便决定将感激化作来日方长的照拂。
思索间,她指尖轻触腰间储物魂导器,动作利落如出鞘的剑——片刻后,一个暗红色信封已握在掌心。
“宇浩,等你到了十一岁,可以拿这封推荐信来史莱克学院。”
她将信封递出,指节白皙修长。
“虽然我知道以你的天赋不需要推荐信就能进入史莱克。”
“但我会尽力帮你争取到最好的资源。”
话语间透着不容置疑的诚恳,仿佛在承诺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霍宇浩目光落在那抹暗红上,瞳孔微微收缩。
他清楚,这并非普通的入学凭证,而是内院推荐信。
在外院弟子眼中,这是通往史莱克核心圈层的金钥匙。
前世虽未亲身接触,但那些关于内院选拔的传闻。
此刻在他脑海中翻涌:外院学员若想叩开内院大门,必须持有内院弟子的亲笔举荐。
而张乐萱此举,无异于为他点亮一盏直通学院核心的引路灯。
想到此处,霍宇浩没有推辞。
他垂眸的瞬间,眼底闪过几重思量:
一来,他需还朱露一份人情。
二来,史莱克学院深处,藏着他牵挂已久的故人。
更何况,戴华斌那实力深不可测的哥哥戴玥衡,此刻正蛰伏于学院某处。
这封推荐信,或许正是撕开命运新局的利刃。
霍宇浩的记忆如同精密的齿轮,始终牢牢咬合着离开公爵府那日的每一幕。
对戴华斌说过的字字句句,都像淬了毒的钢钉,深深楔入他的骨髓。
这一世,霍云儿态度的转变如同撕开阴霾的一缕光。
却更让他笃定要做个行走人间的「一诺千金客」——说出口的承诺,便是泼出去的烈酒,再难收回。
当粉蓝色发丝在脑海中若隐若现,霍宇浩喉结剧烈滚动了两下,犬齿狠狠咬住下唇,齿间几乎要渗出血珠。
转瞬,他又扯开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探出,接过信封的瞬间,指尖摩挲着暗红纹路,那触感像极了结痂的伤口:“那就谢谢乐萱姐了。”
话音刚落,他手腕猛地一抖,白虎匕出鞘带起破空锐响。
视线撞上血蚀龙蜥小山般的尸体时,他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
庞大的躯体横陈在地,赤红鳞片泛着冷光,如同等待破解的钢铁迷宫。
他攥紧匕首的手微微发颤,刀刃悬在半空迟迟落不下去,眼底尽是无措:这庞然大物,该从哪下刀?
迟疑间,匕首终于劈砍而下。
金属与鳞片相撞,迸溅的火星如烟花炸响,噼里啪啦的声响里,他发懵的脸被照得忽明忽暗。
一旁的张乐萱见状,慌忙咬住腮帮子,肩膀剧烈抖动,好不容易才把喷薄而出的笑意咽回喉咙:“咳咳……我来帮你吧。”
第五魂技亮起的刹那,张乐萱身后浑圆的月轮骤然扭曲,化作一柄弯月状的利刃。
她指尖轻点,刀刃如灵蛇般飞射而出,精准切入龙蜥皮肉。
每一次挥砍都带着韵律,大块鲜肉被利落剥离,飞溅的血珠在阳光下拉出猩红弧线。
死去的龙蜥虽仍有防御,在她的魂技下却如同被顽童撕扯的硬纸板,脆响连连。
为方便收纳,她将肉块切成规整方块,手法娴熟得像是在切豆腐,连刀痕深浅都分毫不差。
随着切割深入,一抹妖异血光破土而出。
众人呼吸陡然停滞,几十道目光如狼似虎般扑向那枚魂骨。
眼底的贪婪几乎凝成实质。
但没人敢轻举妄动。
张乐萱收刀时溅落的血滴还悬在半空,这场面无声宣告着:谁的拳头硬,谁才配染指这份战利品。
霍宇浩调动刚刚觉醒的冰属性武魂,寒意如实质般从周身散发而出。
在张乐萱那探究得近乎灼热的目光注视下。
他双手翻飞间,丝丝缕缕的寒气缠绕上那些分割好的肉块。
眨眼功夫,所有鲜肉表面便凝结出一层剔透的冰壳,腾腾白雾不断升腾。
完成这一切后,霍宇浩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心情也跟着轻快许多,唇角扬起真诚的笑意,再次向她道谢:“谢谢乐萱姐。”
“不客气。”
张乐萱张了张嘴,刚到嘴边的问题又被她咽了回去。
她轻轻叹了口气,最终还是选择将疑惑暂时压在心底。
在其他人面前追问霍宇浩是否拥有双生武魂,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回想今早分别时,她不过把对方当作懂事机灵的少年,可如今看来,这个少年远比她想象中更加深不可测。
千年年限的第一魂环、罕见的双生武魂,还有那神秘莫测的金色竖眼……每一样都颠覆着张乐萱对魂师天赋的认知。
她目光紧紧盯着霍宇浩,斟酌片刻后开口试探:“话说宇浩你天赋看起来不错,莫非是出身于哪个宗门?”
“还是说,是哪个帝国的贵族子嗣?”
起初瞥见霍宇浩的竖眼,她第一反应是对方来自本体宗。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以霍宇浩这惊世骇俗的天赋,本体宗那群出了名护犊子的家伙,怎么可能放任他独自闯荡星斗大森林?
“我没有加入宗门势力,至于天赋,可能是因为我的武魂发生了变异的原因吧。”
霍宇浩语气淡然,事情既已解决,他也不打算继续逗留。
拍了拍衣摆沾染的尘土,正要向张乐萱挥手道别,突然,一声凄厉的尖啸划破长空。
他猛地抬头,只见一道土黄色光团裹挟着呼啸风声,以极快的速度从头顶掠过。
“那是……玄厄老!”
霍宇浩如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锁住天上那团疾驰的光团。
脑内思绪翻涌如惊涛骇浪,前世今生的记忆碎片疯狂碰撞。
他的眉峰狠狠蹙起,褶皱间似能夹死苍蝇,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带队老师竟然是玄厄?
那前世他怎么还有脸把这事儿挂在嘴边吹嘘?
这个疑问如同淬毒的钢针,一下扎进太阳穴。
疼得他眼前直冒金星,青筋在额角突突跳动。
就在他心绪翻涌的刹那,空中的玄厄似有所感,那团土黄色光团突然划出凌厉的弧线。
如同一颗燃烧着的陨石撕裂长空,尾焰拖出十几米长的光痕,朝着众人所在方位呈九十度垂直俯冲。
呼啸的风声中,地面的枯叶被气浪掀得漫天飞舞。
玄厄落地的瞬间,靴底重重碾过碎石发出“咔嚓”脆响。
他的瞳孔因震惊骤然收缩,目光被眼前景象牢牢钉死。
血蚀龙蜥嶙峋的骨架横陈在地,空洞的眼窝仿佛在无声控诉。
那枚妖异的十万年魂环悬浮半空,猩红光芒如流动的鲜血,将他的脸映得青白交错。
“十万年魂兽!?”
“你们怎么会在混合区遭遇十万年魂兽!?”
他踉跄半步,声音破音得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鸭,震惊与慌乱几乎要从颤抖的声线里溢出来。
玄厄快速扫视场上六人,喉结上下滚动两下。
当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染血的衣襟、空洞的眼神。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不祥的预感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艰难地吞咽唾沫,干涩的喉咙发出“咕噜”声:“其他人呢?”
压抑的死寂中,众人脸上瞬间漫上悲戚之色,空气仿佛都凝固成铅块。
张乐萱双臂抱胸,下颌紧绷成冷硬的线条。
一旁女学员的睫毛剧烈颤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下一秒决堤般滚落,沙哑的声音像是砂纸磨过铁板:“死了……”
这两个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玄厄心口。
他身形剧烈摇晃,后退时险些被石块绊倒,嘴唇一张一合像离水的鱼:“什么?”
“我说他们都死了!!!”
“这下你满意了吧!?”
女学员突然暴起,泪痕未干的脸上爬满血丝,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为什么我们被十万年魂兽撕咬的时候你缩着!”
“现在才冒出来?”
“你不是带队老师吗?难道学员的命,就是学院拿来做戏的道具!?”
她字字泣血的质问在林间炸开,惊飞一群栖息的飞鸟。
振翅声混着恨意,重重砸在玄厄僵住的身躯上。
玄厄张着嘴想辩解,喉间却像卡着滚烫的烙铁,所有话语都化作破碎的气音。
他的右手无意识攥紧又松开。
目光在满地狼藉与众人仇恨的眼神间游移,最后颓然垂下头。
那些准备好的借口,此刻都显得苍白可笑 。
玄厄喉结剧烈滚动,干裂的嘴唇张合数次,却吐不出半字辩解。
难道要实话实说——自己离岗是去掏鸟蛋,在灌木丛里追着七彩雉鸡跑了半座山头?
还是承认偷偷设陷阱,捕获了两头星斗大森林特有的珍兽,此刻兽肉还藏在储物魂导器里发着热乎气?
又或者坦白,自己不过是仗着带队之便,想趁机打打牙祭,把平日里吃不到的野味尝个遍?
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
出发前哪能料到会这般倒霉?
混合区向来安稳,三万年以上魂兽都难得一见,十二个内院精英弟子组成的队伍。
即便遇上强点的魂兽,合力之下也能轻松化解。
正是抱着这份笃定,他才敢擅自离开。
谁能想到,短短一天不到,队伍竟撞上十万年魂兽。
那可是连核心区都罕见的存在,随便动动爪子就能掀翻一座小山!
愧疚如潮水般将他淹没,六张年轻的面孔在眼前交替闪现。
玄厄痛苦地闭上眼,睫毛上沾着不知何时渗出的冷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你是哑巴吗!?说话!!”
女弟子突然暴起,三步冲到玄厄面前,发丝凌乱地散在脸上,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
“你他吗到底干什么去了!?”
“是死了吗!?”
她的嘶吼震得林间叶簌簌掉落。
“还是说学院现在连我们生死都不顾了!?”
唾沫星子飞溅在玄厄脸上,他却连抬手擦拭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任由指责如重锤,一下下砸在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