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
龙皓晨那双明亮的眼睛快速眨动着,小姨的提议就像磁石般牢牢吸引住他。
他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当面问个清楚:那个“坏外公”是不是真打算不要自己了?
要是外公敢承认,他立刻就去找外婆告状。
倒要看看外婆到底是向着自己,还是向着这个“不靠谱”的外公!
余念夏将事情责任一股脑推给兄长,脸上没有丝毫的心虚。
在她看来,作为兄长,余念夏就该有替妹妹收拾烂摊子、承担过错的觉悟。
更何况,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龙皓晨的长远未来考虑,是在为小皓晨的前路精心谋划。
这场以圣战为幌子的“大戏”,不过是演给圣殿联盟那些人看的罢了。
待团队将各类必需物资补充齐全,众人再次踏上行程。
当进入灵都范围的那一刻,大片白茫茫的雾气便呈现在眼前。
浓稠的雾气如同巨大的幕布,将天空中的阳光严严实实地遮挡住。
陈樱儿盯着这诡异的迷雾,眼神中透着思索:“依我看,这雾气绝非自然形成,倒像是有人刻意为之。”
“能制造出如此大范围雾气的人,实力至少也在九阶之上!”
她的语气中,既有猜测,也带着几分谨慎的忌惮。
余念夏脚步不停,语气随意地解释道:“这片雾气笼罩的区域,是城主府管家龙牙大人的领域。”
她稍稍停顿,继续说道。
“他领域所附带的天赋能力,能创造出最适宜死灵生物生存的环境。”
那模样,仿佛对这一切早已司空见惯 。
“除去实力强横且具备光明属性的亡灵生物,这世间绝大多数亡灵都对太阳有着本能的恐惧。”
“而这片弥漫的雾气,就像给它们撑起了一把无形的巨伞,让它们即便在白昼,也能大摇大摆地行走在阳光之下。”
此话一出,众人瞬间恍然大悟,纷纷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
难怪一路走来,沿途充斥着各种光怪陆离的景象:头戴尖帽的巫妖,正唾沫横飞地推销着神秘药剂。
身披残破铠甲的骷髅将士,举着锈迹斑斑的兵器大声吆喝。
更有面色惨白的僵尸姑娘,精心摆弄着摊位上的胭脂水粉,眉眼间尽是招揽生意的热情。
陈樱儿好奇心作祟,脚步不由自主地迈向脂粉摊。
凑近一瞧,她差点惊掉下巴——摊上的胭脂水粉清一色透着诡异色调,惨白如骨、灰白似灰、漆黑如夜,与常人眼中的姹紫嫣红截然不同。
这审美差异,简直像是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次元壁。
众人继续向前行进,眼前的热闹景象愈发浓烈。
街道上熙熙攘攘,店铺鳞次栉比,繁华程度丝毫不输圣城商业街。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在于往来穿梭的“居民”——圣城是鲜活的人类谈笑风生,而这里则是行动僵硬却充满生活气息的亡灵生物。
王原原驻足而立,目光扫过巫妖调配药剂时专注的模样、骷髅将士擦拭兵器时认真的神态,还有僵尸姑娘给“顾客”推荐脂粉时的热情,不禁感慨万千:“或许,我真的错了。”
她微微眯起眼,语气中满是思索。
“它们虽然变成了亡灵,但日子依旧过得有滋有味,生活似乎并未天翻地覆。”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触动。
“从某种意义上说,说不定真是伊莱克斯大人,给了它们一次重新活过来的机会。”
实际上,灵都这些安居乐业的亡灵生物,追根溯源,大多来自被神明遗弃的荒芜之地。
在这片大陆的生存法则里,能留存灵智的亡灵,无一不是五阶实力打底。
而圣魔大陆的原住民亡灵,大多还被困在伊莱克斯亲手打造的小世界牢笼之中。
对伊莱克斯而言,那些亡灵大军不过是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是不带理智的战争兵器。
毕竟,那些被他屠戮后又转化为亡灵的存在,哪个不是他咬牙切齿的仇敌?
他骨子里从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之所以在采儿、龙皓晨面前展现出和蔼慈祥的长辈姿态,不过是将两人视作子侄晚辈。
而与余念夏、余念夏相交甚笃,本质也是基于实力对等的原则——就像神灵永远居高临下地俯视蝼蚁,又怎会纡尊降贵与蝼蚁称兄道弟?
此刻的灵都城主府内,伊莱克斯已经连续熬了好几个通宵,浓重的黑眼圈挂在眼下,如同两团化不开的墨渍。
他刚钻进温暖柔软的被窝,还没来得及合上眼。
龙牙的大嗓门就像炸雷般在门外响起,生生把他从困意中拽了出来。
“城主,魔神皇余念夏陛下来了,他吵着要见您!”
龙牙的声音穿透门板,震得门框都微微发颤。
伊莱克斯烦躁地挥了挥手,没好气地喊道:“不见!老夫没工夫搭理他!”
尾音带着被打断睡眠的怒意,在屋内嗡嗡作响 。
此刻的伊莱克斯,起床气简直要冲破天灵盖。
心底窝着的怒火熊熊燃烧,周身气压低得可怕,半点好心情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强压着想要立刻冲出去,和余念夏大打一场的冲动——这份忍耐,完全是看在余念夏即将踏入灵都参观的情分上。
“等等!”
伊莱克斯伸出粗糙的手指,掰着指头飞速计算日子,算着算着,眼睛猛地瞪大,如同发现猎物的野兽。
他突然反应过来,以余念夏带着猎魔团那堪比蜗牛爬行的速度,抵达灵都的日子,可不就是今天!
“龙牙!”
伊莱克斯扯着嗓子大喊,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荡。
“赶紧给老夫准备洗脸水!”
“老夫要好好护肤!”
“说什么也不能在宝贝徒儿采儿的朋友面前丢了脸面!”
他一边嚷嚷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抓过衣服,胡乱往身上套,动作急切得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
毕竟,这可是他头一回见采儿的朋友,无论如何都得盛装打扮,好歹不能砸了“亡灵天灾”这块响当当的招牌。
没过多久,余念夏一行人抵达城主府。
冷霄快步上前招待,目光落在余念夏身上时,特意多叮嘱了一句:“您兄长也在府上。”
众人下意识以为说的是苏离,可余念夏心里门儿清,冷霄口中的“兄长”,分明指的是魔神皇余念夏。
余念夏的眉头瞬间蹙起,形成一个深深的“川”字。
不过,这倒正好合了她的意——她正有要事要与兄长商议。
魔族暗处潜藏着不轨之徒,觊觎皇位已久,而且这个危险分子就藏在排名前十的魔神之中。
这个消息,余念夏必须第一时间让兄长知晓。
能在兄长身边潜伏多年,混成心腹还不被察觉,这魔心思深沉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幽潭,居心叵测到了极点。
无论如何,她都得提醒兄长,务必提高警惕,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余念夏妥善安置好小皓晨等人后,便匆匆朝着余念夏所在之处走去。
可刚到门口,屋内传来的声音就让她脚步一顿——原来是她那兄长正在哄媳妇。
“玲轩,我都和你解释多少遍了!”
余念夏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与讨好。
“开启圣战这命令,真不是我的主意,是阿念的意思,我不过是按吩咐行事!”
白玲轩双臂紧紧抱在胸前,美目圆瞪,满脸怒意:“什么破事都往阿念身上推,你就这么笃定阿念会给你这个亲哥兜着?”
她话语一顿,语气陡然拔高。
“你倒好,就因为一则虚无缥缈的预言,就给皓晨下了追杀令!”
“你难道就不担心,下面那些魔神真的会伤着皓晨?”
“我可把话撂这儿,我就这么一个外孙,他要是出了半点差错,我跟你没完!”
余念夏抬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眉心,头疼不已:“玲轩,你还信不过阿念?”
“小皓晨有她护着,能出什么岔子?”
他语速加快,试图安抚。
“再说了,就算真碰上危险,我给皓晨准备了一沓召唤卷轴。”
“只要他一撕,我瞬间就能感知到。”
“在这圣魔大陆上,三个呼吸的功夫,我必定赶到!”
“三个呼吸?万一呢?”
白玲轩眼眶瞬间泛红,声音发颤。
“要是遇上强得离谱的敌人,皓晨连撕卷轴的机会都没有,你又该如何?”
说着说着,眼泪便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他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掏出丝帕。
小心翼翼地替媳妇儿擦拭眼泪。
嘴里还不停嘟囔着安慰的话,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玲轩你别哭啊!我错了,我这就给魔族下令,让他们取消圣战,行不行!”
玲轩声音急切,慌得连说话都有些结巴。
白玲轩的眼泪就像滚烫的铁水,每一滴都砸在他心上。
疼得他整颗心都揪成了一团,仿佛千万根细针同时扎进血肉里。
罢了!他在心底狠狠一咬牙。
虽说推动圣殿联盟与阿加雷斯谈判迫在眉睫,但大不了重新谋划布局。
哪怕过程繁琐如解九连环,可在媳妇心里,天大地大,哪儿比得上媳妇儿的喜怒哀乐重要?
“我的兄长大人,朝令夕改,你这魔神皇的威严还要不要啊!”
枫秀跨步推门而入,靴跟重重叩在地面。
她柳眉倒竖,没好气地剜了眼这个被儿女情长冲昏头脑的兄长,那眼神仿佛在说“瞧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
下一秒,她敛去锋芒,转身冲白玲轩郑重行了一礼,唇角扬起温和弧度:“大嫂。”
她顿了顿,声线沉稳如深潭:“其实,以小皓晨为由推动圣战进程,是我的主意,兄长只是按我吩咐办事。”
余念夏目光如炬,直视白玲轩:“大嫂,小皓晨身上流淌的血脉,是打破人魔两族千年隔阂的钥匙。”
“但如今他缺的,是能震慑两族的实力,是一呼百应的威望。”
“这场以他为名的圣战,就是架在云端的梯子。”
她抬手虚握,仿佛要攥住那看不见的机遇。
“等战火熄灭那日,他在人族心中的威望,必将如烈焰腾空,照亮整片大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