亵渎亡灵

谢渊濯跪爬着,手脚并用地挪到那悬空的、轻轻晃动的身影下。他伸出颤抖得不成样子的双手,想要去接住他的阿梨,却又怕自己的触碰会惊扰了她安眠般的沉寂。

谢擎老泪纵横,终于在那忠心老仆的帮助下,哆哆嗦嗦地解开了那夺命的死结。谢梨冰冷僵硬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直直坠落。

谢渊濯慌忙伸出双臂,将那抹刺眼的红紧紧接在怀里。入手是彻骨的冰凉和一种可怕的、毫无生机的沉重感,让他心胆俱裂,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连同怀中的珍宝一起摔倒在地。他死死抱住,用尽全身力气稳住身形,仿佛抱着世间唯一仅有的、却正在飞速流逝的温度。

他缓缓跪坐在地上,将阿梨小心翼翼地横抱在膝头,像是捧着一件稀世易碎、却已然破碎的琉璃人偶。他低下头,痴痴地看着她盛装下苍白如纸、却依旧精致得令人心碎的脸庞。

指尖带着剧烈的颤抖,极轻极轻地拂过她冰冷的额头,梳理着她鬓边微乱的发丝,抚过她那双再也无法睁开的眼睛,最后停留在她毫无血色的唇瓣上。

“阿梨……”他喃喃低唤,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近乎梦呓般的温柔和小心翼翼,“阿梨……醒醒……别睡了……地上凉……”

他像是在哄一个贪睡的孩子,语气轻柔得可怕,仿佛声音大一点,就会把她吓跑。可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却翻涌着毁灭般的绝望和疯狂。他甚至幻想着,她下一刻就会蹙起眉头,像往常一样带着厌烦推开他,骂他“疯子”。

哪怕她恨他,骂他,打他,也好过现在这样,安静得……像一尊没有灵魂的玉雕。

“你逼死了她!你这个孽障!你现在开心了?!如愿了?!”

一声暴怒的、带着泣血的悲鸣在头顶炸响。谢擎看着儿子抱着养女的尸体那副痴魔的模样,积压的悲痛、愤怒和绝望如同火山般爆发!他猛地冲上前,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巴掌掴在谢渊濯的脸上!

这一巴掌力道极大,谢渊濯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嘴角渗出血丝。可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依旧痴痴地看着怀里的阿梨,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任由父亲打骂。

谢擎见他这副油盐不进、彻底疯魔的样子,更是痛心疾首,扬起手还想再打,却已是老泪纵横,浑身脱力,只能指着他的鼻子,声音颤抖地嘶吼:“混账东西!你妹妹已经死了!被你活活逼死了!你还要怎么样?!你还要怎么作践她?!连她死了都不让她安生吗?!”

谢渊濯对父亲的斥责充耳不闻。他看着阿梨青白的唇色,脑中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是不是渡口气,她就能活过来?就像话本里写的那样?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低下头,凑近阿梨冰冷的嘴唇,想要将自己那点带着酒气和绝望的气息渡给她。

“滚开!畜生!不许你再碰她!”谢擎目眦欲裂,看到这一幕,只觉得是对死者最大的亵渎,他奋力上前想要推开儿子。

谢渊濯却固执地不肯松开,他的唇最终没有落在阿梨的唇上,而是颤抖地、无比珍重地印在了她冰冷光滑的额头上。

一滴滚烫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从他猩红的眼眶中滑落,砸在阿梨毫无知觉的脸颊上,留下一条转瞬即逝的湿痕。

他抬起头,将脸颊紧紧贴上阿梨冰凉的脸蛋,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暖热她。可那刺骨的寒冷,却如同无数钢针,扎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抽搐、流血。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异声响,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有无声的泪,混着嘴角的血迹,不断地流淌下来,滴落在阿梨华美的、却已成为寿衣的红裙上。

他抱着他死去的月亮,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整个世界在他身后轰然倒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永恒的黑暗和绝望。而谢擎,这位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几十岁的侯爷,看着眼前这幕人间惨剧,踉跄后退,倚着门框,发出了如同孤狼丧偶般的、绝望至极的哀嚎。

白发人送黑发人,其痛钻心。而这场悲剧的刽子手,正是他唯一的儿子。这侯府,从今往后,只剩下一座华美而冰冷的坟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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