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白影
凌晨三点十七分,白逊的爪子又一次悬停在手机屏幕上。失眠已经成为他生活中最忠实的伴侣,比他的兄弟、比他的父母陪伴他的时间都要长。
白逊轻轻叹了口气,将手机扔到床上。他站起身,白色的狮尾无精打采地垂在身后,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月光洒在他白色的鬃毛上,为他镀上一层冷清的银边。窗外,小区的灯光零星亮着,大多数人都沉浸在睡梦中——那个他渴望却无法真正拥有的世界。
浴室里,白逊盯着镜子中的自己。那双通常温和有神的琥珀色眼睛此刻布满血丝,眼下的黑眼圈在白色毛发衬托下更加明显。他伸出爪子触碰镜面,仿佛想确认那个憔悴的影像是否真的属于自己。
"逊儿,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父亲白悟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回响。三天前的晚餐时间,黄虎兽人锐利的绿色眼睛似乎能看透一切。
"没有啊,爸,只是期末作业有点多。"白逊记得自己当时笑着回答,甚至故意夸张地展示了一下手臂上并不存在的肌肉,"你儿子强壮着呢。"
谎言。全都是谎言。
白逊的爪子紧紧抓住洗手台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胸口那股熟悉的压迫感又来了,像是有块巨石压在上面,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即使在这深夜无人的时刻,他也不敢放声哭泣。
泪水无声地滑落,打湿了他胸前洁白的毛发。白逊慢慢滑坐在地上,将脸埋进双爪中,肩膀剧烈颤抖着。五年来积压的情绪如决堤洪水般涌出,他咬着自己的前臂防止发出声音,咸涩的泪水混合着口中淡淡的血腥味。
"逊哥...?"
一个迷迷糊糊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白逊的身体瞬间僵住了。是白刃——他最小的弟弟,那只总是活力四射的小白虎。
脚步声渐渐远去,白逊松了口气,但紧接着——
"阿逊?你在里面吗?"这次是白萧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担忧。
该死。白逊慌乱地用爪子抹去脸上的泪水,深吸几口气试图平复呼吸。"嗯,马上好。"他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但沙哑的嗓音还是出卖了他。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让白逊的心跳几乎停止。他忘了锁门。
"我进来了哦~"白萧推开门,高大的白虎兽人身影出现在门口。他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手里还拿着一个发着幽幽蓝光的手机,"嘿嘿,看我新下载的荧光APP,能照出幽灵效果..."
白萧的声音戛然而止。手机的光线照出了蜷缩在地上的白逊,泪痕在白色毛发上清晰可见。
"阿逊?"白萧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他蹲下身,"怎么了?做噩梦了?"
白逊别过脸去,尾巴不安地摆动。"没事,就是...胃有点不舒服。"
"骗人。"白萧难得地没有用他惯常的玩笑语气,他伸手想碰触弟弟的肩膀,却在半空中停住了,"你...你在哭。"
白逊没有回答,只是将身体蜷缩得更紧。浴室里只剩下时钟滴答声和白萧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是因为我昨天偷吃你的布丁吗?"白萧试图用玩笑缓解气氛,"还是因为前天我把你的作业本画满了抽象派艺术?"
"不是!"白逊突然抬头,声音嘶哑,"不是因为这些蠢事!"
白萧被弟弟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掉在地上。在他记忆中,白逊从来都是最冷静的那个,即使在他和白刃把家里搞得天翻地覆时,白逊也只会无奈地笑笑然后收拾残局。
"那...是因为什么?"白萧小心翼翼地问,尾巴不安地卷曲起来。
白逊看着大哥困惑的表情,突然感到一阵无力。如何向这个整天沉迷网络烂梗、无忧无虑的白虎解释自己内心的黑暗?如何告诉他自己每天醒来都要与自杀念头作斗争?如何描述那种即使被家人环绕也感到彻骨孤独的感觉?
"算了,你不会明白的。"白逊站起身,想要离开浴室。
白萧却拦住了他。"试试我啊,"他难得认真地说,"我可是你大哥。"
月光从浴室的小窗户斜射进来,照在两兄弟身上。白逊看着白萧难得严肃的表情,突然觉得疲惫不堪。也许...也许说出来会好受些?
"我...我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白逊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每一天...每一天都像在走钢丝,我必须表现得完美,我必须照顾所有人,我必须...我必须..."
他的声音哽咽了,爪子在胸前无意识地抓挠,仿佛想挖出那个让他痛苦的东西。
"必须什么?"白萧追问,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弟弟。
"必须假装自己没事!"白逊几乎是吼出来的,随即又惊恐地压低声音,"五年了...我这样已经五年了..."
白萧的表情从困惑变成了震惊。"五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初中二年级。"白逊苦笑,"记得那次我被选为学生代表发言却突然说不出话吗?那不是因为紧张...是我第一次惊恐发作。"
白萧的耳朵耷拉下来,尾巴无力地垂在地上。"可是...你一直都那么优秀,成绩好,体育棒,还总是照顾我和白刃..."
"因为那是我唯一能证明自己价值的方式!"白逊的声音颤抖,"如果我不够好,如果我不够有用,你们...你们可能就不需要我了。"
白萧的表情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他伸出爪子,这次没有犹豫,紧紧抱住了白逊。
"笨蛋,"白萧的声音也带上了哭腔,"你是我弟弟啊,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们都爱你啊。"
白逊僵在哥哥的怀抱中,五年来的孤独与痛苦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出口。他回抱住白萧,像个迷路已久终于回家的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我...我好累..."白逊抽泣着,"有时候...有时候我觉得如果我不在了,对大家反而是种解脱..."
"闭嘴!"白萧突然严厉地说,他抓住白逊的肩膀,强迫弟弟看着自己的眼睛,"不准再说这种话!你知道如果失去你,爸妈会有多伤心吗?白刃会有多伤心吗?我..."
白萧的声音哽住了,他低下头,额头抵在白逊的肩膀上。
"我需要你,阿逊。虽然我总是开玩笑,总是表现得像个白痴...但我真的需要你。"
两兄弟就这样在浴室的月光下相拥,时间仿佛静止了。最终,白逊轻轻推开了白萧。
"对不起...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他试图扯出一个笑容,却失败了。
白萧摇摇头,用爪子擦去弟弟脸上的泪水。"明天...我们告诉爸妈吧,好吗?你需要帮助,专业的帮助。"
白逊犹豫了。"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他们宁愿现在担心,也不想将来后悔。"白萧坚定地说,"妈是医生,她一定认识好的心理医生。"
白逊看着大哥,突然意识到这个平时看起来没心没肺的白虎兽人此刻展现出的成熟与担当。也许...他一直低估了白萧。
"好。"白逊最终点头,"明天...我们一起告诉他们。"
白萧咧嘴笑了,虽然眼中还闪着泪光。"这才是我认识的阿逊!"他拍拍弟弟的肩膀,然后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眨眨眼,"不过现在...要不要去看看我新收藏的抽象派表情包?保证让你笑出来!"
白逊忍不住轻笑出声,虽然胸口依然沉重,但似乎...有一丝光亮照了进来。
"你还是那么没品位。"他摇摇头,跟着白萧走出浴室。
月光透过窗户,将两个兽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在这个普通的凌晨,白逊第一次感到,也许...也许他真的不必独自承担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