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塔暗夜·四界初遇
那座石砌哨塔比远看时更加残破。塔身倾斜,布满裂痕,大半的顶层已然坍塌,只剩下几根断裂的石梁倔强地指向昏暗的天空。塔内空间不大,布满灰尘和蛛网,角落里散落着一些早已腐朽的木质家具碎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土腥味。
墨汐将云羲小心地安置在唯一一处相对完整、能够遮蔽风雨的墙角。
他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眉心偶尔因痛苦而微微蹙起,证明他还活着。碧凝膏的药效似乎起了一些作用,他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伤口不再流血,但体内仙力的枯竭和神魂的损耗,显然不是区区妖族外伤药能轻易解决的。
墨汐简单清理出一小块地方,生了堆小小的、几乎没什么烟气的篝火——用的是附近搜集来的枯枝,在这灵韵枯竭之地,连火焰都显得有气无力,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了些许塔内的黑暗和寒意。
她坐在火堆旁,没有去看云羲,而是静静擦拭着随身携带的一对短刃。短刃通体漆黑,只有刃口处泛着一丝幽紫的冷光,这是她的本命妖器“幽影双瞳”。紫瞳在跳跃的微弱火光映照下,明明灭灭,看不出情绪。
塔外,是彻底沉沦的夜。没有星光,没有月华,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墨色,以及从葬骨古道方向隐约传来的、蚀灵不甘的呜咽声,更远处,似乎还有不知名妖兽的嘶吼。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灵寂的夜幕下呻吟。
突然,一阵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铃铛声,伴随着某种沉重物体拖行的摩擦声,由远及近,传入了塔内。
墨汐擦拭短刃的动作骤然停顿,紫瞳瞬间锐利如鹰隼,全身肌肉绷紧,如同发现危险的猎豹。她无声无息地起身,妖力内敛,将自己完全融入墙角的阴影之中,连呼吸都变得微不可闻。
目光死死锁定在哨塔那扇早已朽烂、半掩着的破旧木门。
声音在塔外停了下来。
短暂的寂静,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然后——
“轰!!”
那扇破旧的木门连同部分门框,被一股蛮横无比的力量从外面整个轰碎!木屑碎石四溅,烟尘弥漫!
一道高大、笼罩在浓烈煞气中的身影,如同铁塔般堵住了门口,将外界仅有的一点微光也彻底隔绝。
暗红色的长发在身后狂乱舞动,肩甲上的魔首在昏暗中仿佛活了过来,熔岩般的暗金瞳孔带着毫不掩饰的暴戾与审视,扫过塔内。正是魔将烬!
他的臂弯里,依旧如同夹着货物般,夹着那个昏迷不醒的布衣少女昭月。与他的狂霸姿态相比,她脆弱得像是一碰即碎的瓷娃娃。
烬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墙角篝火旁,那个倚靠着、昏迷不醒的月白身影上。即便狼狈至此,那身残破的仙袍和即便昏迷也难掩的清冷气质,都明确无误地昭示了他的身份。
“仙族?”烬的眉头狠狠拧起,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杀意,“呵,真是晦气地方遇到晦气东西!”
他随手将臂弯里的昭月像丢垃圾一样扔在旁边的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少女在疼痛中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却依旧没有醒来。
烬对此毫不在意,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云羲身上,暗金瞳孔中燃烧起嗜战的火焰,肩上的巨型斩马刀似乎也感应到主人的战意,发出低沉的嗡鸣。
然而,就在他准备迈步向前,将这个落单且重伤的仙族彻底解决时——
“再往前一步,死。”
一个冰冷彻骨,仿佛能将空气都冻结的女声,自他侧后方的阴影中幽幽传来。
烬猛地转头,暗金瞳孔骤然收缩,这才发现那里不知何时,竟悄然站立着一个黑衣女子。她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唯有那双深紫色的妖瞳,在昏暗中闪烁着冰冷而危险的光芒,如同暗夜中盯上猎物的毒蛇。她手中的一对漆黑短刃,已然出鞘,幽紫的刃光锁定了他周身要害。
“妖族?”烬眼中的惊讶一闪而逝,随即被更浓的兴味和暴戾取代,“今天是什么日子?仙族的杂碎和藏头露尾的妖族老鼠凑到一块了?”他狂傲地笑了起来,斩马刀轰然指向阴影中的墨汐,“想保他?就凭你?”
墨汐没有回答,只是紫瞳中的寒意更盛,周身开始弥漫起淡淡的紫色妖气,如同燃烧的冷焰。塔内狭小的空间,气氛瞬间剑拔弩张,仙、妖、魔三股截然不同的气息(尽管其中一股极其微弱)相互冲撞、挤压,让那堆小小的篝火都剧烈地摇曳起来,明灭不定。
而在地上,被烬随手丢弃的昭月,似乎被这充满敌意和杀气的氛围刺激,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周身上下那股纯净温和的“无垢”气息,在这污浊、混乱、充满对立的环境中,显得愈发格格不入,又异常的醒目。
在这废弃的哨塔内,在这灵寂的暗夜下,四界的身影,以这样一种充满火药味的方式,完成了第一次戏剧性的汇聚。命运的齿轮,于此悄然扣合,指向未知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