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
叶千灵是被檐角的铜铃惊醒的。
她那毛茸茸的脑袋从温暖的被窝里探出。
宿醉的头痛像有只小锤子在太阳穴里敲，她撑着身子坐起来，看见窗台上摆着只白瓷碗，里面温着蜜水，碗底沉着几粒剥好的莲子，顶上那个“灵”字被水浸得发深。
“醒了？”
莫观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隔着层门板，听不出情绪。
叶千灵刚应了声“嗯”，就见他端着盆热水进来，青灰色的棉袍下摆扫过门槛，带起点松针的气息。
他把铜盆往架上放时，叶千灵忽然瞥见他手背上有道细小的红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的，边缘还泛着点焦黑。
“你受伤了？”
她下意识伸手去碰，指尖刚要触到那道痕，就被他猛地缩回手。
“系统……检测无大碍。”他垂着眼，往盆里丢了块香皂，泡沫漫上来时，正好遮住他发红的耳尖，“昨日烤栗子的火星溅的。”
叶千灵“哦”了一声，心里却莫名发空。她总觉得忘了点什么，像被晨雾裹住的记忆，抓不住，又散不去。
直到她低头穿鞋，看见床脚散落着颗烤裂的栗子壳——焦黑的外皮上沾着点银线，像极了莫观尘棉袍上的绣纹。
某个模糊的片段突然撞进脑海：温热的呼吸，发颤的指尖，还有……一片柔软的红。
她的脸“腾”地烧了起来，像被沈师兄的炭火燎过似的。
“莫观尘，”她攥着裙角，声音有点发飘，“我昨天……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她眼神里带着一丝试探地看着他。
莫观尘正往铜镜前摆梳子的手顿了顿，背对着她的肩膀绷得很紧。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他闷闷的声音：“系统记录，未违反寺规。”
“哦。”
叶千灵应着，心里却更乱了。
她明明记得有什么重要的事，不是寺规，却是比寺规更让人心慌的东西。
她端起窗台上的蜜水喝了口，莲子的清甜滑进喉咙时，突然想起那个承诺。
“对了！”
她放下碗，快步走到他面前，“你昨天说，会让我爸爸好起来的，是不是？”
莫观尘的瞳孔缩了缩，像是没想到她记得这个。
他避开她的目光，看向铜镜里映出的自己——眼底有淡淡的青黑，唇线绷得很紧。
“系统……已将此列为优先级任务。”他说得磕磕绊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背上的红痕。
叶千灵却松了口气。
不管她忘了什么，这个承诺没忘就好。
她望着他手背上的伤，忽然想起昨夜他说要寻遍三界仙草，心里一暖，伸手从妆匣里翻出个小瓷瓶：“这是之前奖励的止血膏，你涂上吧。”
她递过去时，指尖又和他撞在一起。
这次两人都没缩手，只是像被烫到似的同时抬眼，视线在半空撞了个正着。
莫观尘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能遮住眼底的情绪，此刻却被她看得清清楚楚——那里面有慌乱，有躲闪，还有点她看不懂的……灼热。
像极了炭火里跃动的火星。
叶千灵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别过脸，假装去看窗外的晨雾。
“嗯，谢……谢谢。”莫观尘接过瓷瓶，声音低得像怕被风吹走。
接下来的几日，演武场的炭火渐渐熄了，银杏树上的灯笼也撤了，梵音寺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净。
可叶千灵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莫观尘还是会在她练剑时站在廊下，手里捧着本《剑经》，却总在她转身时慌忙低下头。
他还是会在晚课时给她留盏灯，却把灯挪到了离她案头半尺远的地方，看样子像是怕靠得太近。
他甚至记得她随口提过的“莲心蜜饯快吃完了”，第二天就端来个新罐子，却非要说是“系统检测到库存不足”。
——“他是不是躲着我？”
叶千灵戳着碗里的莲子粥，问坐在对面的苏师姐。
苏师姐正用银勺挑着青梅酱，闻言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傻师妹，那是害臊呢。”
她往叶千灵碗里舀了勺酱，“除夕夜里是谁抱着你回来的？是谁被你拽着袖子说‘变好看了’的？是谁……”
“师姐！”
叶千灵的脸烫得能煎鸡蛋，伸手去捂她的嘴，却被她灵活躲开。
“你自己想不起来，总不能怪人家莫师弟心里打鼓吧？”苏师姐眨眨眼，“他呀，我看着，就是块捂热了的冰，看着硬，内里软着呢。”
叶千灵的心跳又乱了。
被她这么一提醒，更多模糊的片段涌上来。
月光下他发红的眼尾，指尖触到的温热皮肤，还有……唇上残留的、像蜜饯又像果酒的甜。
难道她昨天问的“出格的事”，其实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端起粥碗猛灌了两口，却被烫得直吐舌头。
“慢点喝。”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伸过来，拿走了她的碗。
莫观尘不知何时站在了桌旁，手里还拿着个食盒，“张婶做了莲子羹，温的。”
苏师姐一看，哟，说曹操曹操到，立马抱起罐装的青梅酱识趣地走了。
莫观尘把羹碗放在她面前时，叶千灵看见他手背上的伤好了些，只是那道红痕还在，像条浅浅的印记。
“谢谢。”
她小声说，指尖在桌布上紧张地画着圈。
见莫观尘没走，也没说话，就这么站在旁边看着她，莫名有些不适应。
廊外的风卷着松针吹进来，拂过他的发梢，也拂过她发烫的脸颊。
“莫观尘，”叶千灵忽然抬头，撞进他来不及躲闪的眼里，“我昨天……是不是亲了你？”
莫观尘像被施了定身咒，整个人僵在原地。
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给他周身镀了层金边，却掩不住他瞬间涨红的耳根。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系统无记录”，可在她清澈又带着点探究的目光里，所有的借口都卡在了喉咙里。
最终，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重重落在了叶千灵的心尖上。
碗里的莲子羹还冒着热气，甜香漫上来时，叶千灵忽然觉得，那些被晨雾裹住的记忆，一下子云开雾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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