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神殿与船
神殿辉光下的暗影之舞 (月晴视角)
海神殿,并非我想象中纯粹由圣光构筑的殿堂。
它矗立在浅海与深海的交界处,巨大的、由某种苍白如玉的远古巨兽骨骸构筑而成。
骨缝间生长着发出幽蓝光芒的珊瑚和水晶,勉强照亮内部深邃而肃穆的空间。海水在这里变得奇异,压力骤减,光线也朦胧了许多,仿佛隔着一层磨砂的琉璃。
空气中弥漫着古老、潮湿,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血腥与神圣交织的气息。
这里,是魔魂大白鲨家族——裂海族的圣地,也是他们的猎场。
琉恩的金色鱼尾在神殿幽蓝的光线下,如同流动的液态黄金,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尊贵与力量。他身后跟着一队深蓝色鱼尾的人鱼护卫,个个神情冷峻,散发着百战精锐的气息。
这是他的“潮汐近卫”,由他一手培养,只效忠于他一人。他们的存在,如同坚实的壁垒,将我与这片充满敌意的海域隔开。
但这壁垒之外,是无数双冰冷的、充满评估与杀意的眼睛。
裂海族的战士,化成了半人半鲨的形态,如同幽灵般悬浮在神殿巨大的骨柱阴影里。
他们灰蓝色的皮肤覆盖着粗糙的鳞甲,锋利的背鳍如同出鞘的刀刃,指间的骨爪反射着幽光。他们的目光,像淬了寒冰的鱼叉,牢牢钉在我身上。
尤其是莎朵·裂海,她就站在她父亲格罗玛·裂海身边,那条巨大的、覆盖着狰狞骨刺的鲨尾不耐烦地拍打着水流,灰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我,里面翻涌着赤裸裸的嫉妒、怨恨和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兴味。
格罗玛庞大的身躯如同移动的礁石,他巨大的黄色竖瞳扫过琉恩,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琉恩殿下,真是稀客。带着你的‘小宠物’来参观圣地了?也不怕这里的海神威压,吓坏了这陆地的娇花?” 他的声音如同砂石摩擦,带着深海的咆哮。
琉恩金色的瞳孔冰冷如昔,甚至没有看格罗玛一眼,只是将我往身边带了带,手臂占有性地环着我的腰,仿佛在展示一件稀世珍宝。
“我的辉光,自然要见识最神圣的光辉。”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水流,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傲慢,“至于威压…有我在,何惧之有?”
他刻意释放出一丝金色人鱼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暖流,瞬间驱散了神殿自带的阴冷气息,也让我体内那颗属于他的鲛珠微微发烫,共鸣感更强了。
我能感觉到莎朵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她尖锐的鲨齿咬得咯咯作响。
“哼!”格罗玛冷哼一声,不再言语,但那眼神中的杀意丝毫没有减弱。
他示意一名年长的、看起来像是神殿祭司的裂海族上前,“墨鳍祭司,带琉恩殿下和他的…‘辉光’,参观神殿外围。记住,仅限于外围!”他强调了“外围”二字,警告意味十足。
名为墨鳍的祭司,皮肤是更深沉的灰黑,眼神浑浊而精明,像一条老谋深算的鲨鱼。他微微躬身,声音滑腻:“遵命,领主大人。殿下,月晴小姐,请随我来。”
参观开始了。说是参观,更像是一场在鲨鱼群中穿行的示众。
墨鳍祭司用他那毫无起伏的滑腻声线,介绍着神殿的历史:海神如何在此陨落,骨骸如何化为神殿,裂海族如何世代守护…
他的话语充满了对家族的吹嘘和对海神荣光的缅怀,但那双浑浊的眼睛,却时不时地、带着评估地扫过我。
我紧紧跟在琉恩身边,寸步不离,如同受惊的小鹿。海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对神殿宏大与“神圣”的惊叹(至少表面上如此),以及对周围裂海族战士的畏惧。
我下意识地攥紧琉恩的衣角,将身体一半藏在他身后,只露出小半张脸和那头在幽蓝光线下依旧耀眼的金发。
“殿下…这里好大…好威严…”我小声地、带着颤音在琉恩耳边说,气息拂过他的耳鳍,“那些守卫…他们看起来好凶…”
琉恩似乎很享受我的依赖和这份“柔弱”带来的对比感。他低头,金色的瞳孔里带着一丝愉悦的安抚,手指轻轻摩挲我的手腕:“别怕,一群看门狗罢了。有我。”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几个裂海族战士脸色铁青。
我们经过一片区域,巨大的骨壁上雕刻着繁复的图案,描绘着远古海洋生物朝拜海神的景象。
墨鳍祭司正在讲解一处浮雕:“…这里描绘的是海神赐予我族‘星螺号角’,用以召唤洋流,指引方向…” 他指向浮雕中心,一个被裂海族战士高举的、造型奇特的巨大海螺。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星螺号角?指引方向?
但我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
我只是顺着他的指引,好奇地仰头看着那浮雕,眼神清澈而无知:“好神奇的海螺…它…它能指引多远的方向呀?能指到…陆地上吗?” 我的问题天真得近乎愚蠢,带着对未知的纯粹好奇。
墨鳍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显然认为我在问一个白痴问题。
“月晴小姐说笑了,”他干巴巴地回答,“星螺号角乃海神圣物,自然是指引深海迷途,沟通洋流之力。陆地?那是污秽之地,岂是我族圣物所向?”
“哦…”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失望,随即又转为对浮雕艺术的赞叹,“画得真好…真像真的…”
琉恩在一旁,似乎对我的“天真”问题也觉得有趣,唇角微勾,并未起疑。
我们继续前行,来到一处较为开阔的平台。平台边缘,有巨大的、如同舷窗般的开口,可以看到外面浅海透下的朦胧天光,以及…停泊在神殿下方阴影里的几艘造型奇特的舰船!
它们并非木质,而是由某种巨大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深海巨兽骨骼拼接而成,船身上覆盖着厚实的生物甲壳,船帆则像是某种巨大水母的伞盖。
最引人注目的是,每艘船的船头,都镶嵌着一枚巨大的、散发着微弱星光的海螺——与浮雕上的一模一样!只是体积小了许多。
星螺船!商队!我的呼吸几乎停滞。通往陆地的工具,就在眼前!
墨鳍祭司似乎并不打算介绍这些船只,只想带我们匆匆走过。
我不能再错过机会!我故意被平台边缘一块凸起的、长满发光苔藓的珊瑚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踉跄,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眼看就要摔倒!
“啊!” 声音不大,却足够引起琉恩的注意。
琉恩反应极快,手臂一紧,稳稳地扶住了我,皱眉道:“小心!”
我靠在他怀里,惊魂未定,小脸煞白,指着那块“罪魁祸首”的珊瑚,声音带着委屈和后怕:“殿下…那块石头…好滑…”
随即,我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被平台外停泊的奇异骨船吸引,带着孩童般的好奇,“咦?那是什么船?样子好奇怪…比我们人鱼族的贝壳舟大多了!”
我的手指向那些星螺船,眼神纯粹,只有好奇,没有一丝一毫的探究。
琉恩顺着我的目光看去,金色的眉毛微挑。他对这些商船显然也有所了解,但兴趣不大。墨鳍祭司却不得不停下解释,语气带着一丝不耐:“那是‘星螺商船’,用于…物资运输。” 他含糊其辞。
“物资运输?” 我眨着海蓝色的大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是像人类商队那样,把深海的珍珠运到陆地,再把陆地的…嗯…亮晶晶的金属和布料运回来吗?”
我努力回忆着人类世界商队的样子,语气充满了天真的向往,“我在…在岸上的时候,远远见过人类的船队,好大好威风呢!这些船,是不是比人类的还厉害?”
我故意提到“岸上”和“人类船队”,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对陆地尚有模糊记忆、对深海事物充满新奇的无知少女。同时,将星螺船与人类商船类比,也是一种巧妙的引导。
墨鳍祭司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但看我那副不谙世事、只是单纯好奇的样子,又放松了些许,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人类的木船?脆弱不堪!我族的星螺船,以深海巨兽骸骨为基,覆以铁甲鳌壳,更有星螺之力牵引洋流,岂是那些破烂能比?它们穿梭于海神庇护的航路,自然…”
他似乎意识到说多了,立刻住口,生硬地转移话题,“殿下,前面就是‘静思回廊’了,请。”
海神庇护的航路!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在我心中炸响!这就是关键!星螺船依靠海神残留力量开辟的、连接海洋与陆地的特殊航道!
我得到了最核心的信息碎片!但我脸上依旧是懵懂的表情,似乎对墨鳍突然的停顿感到困惑,随即又被他口中的“静思回廊”吸引了注意力,轻轻扯了扯琉恩的袖子:“殿下,静思回廊?听起来好安静的地方…”
琉恩似乎对墨鳍的傲慢有些不悦,冷哼一声,但并未深究商船之事。他更在意的是墨鳍对我态度中的轻慢。“带路。”他声音冰冷。
我乖巧地依偎着他,随墨鳍走向所谓的静思回廊,内心却如同沸腾的岩浆。星螺船,海神庇护的航路…通往陆地的钥匙,已经握在了我思维的掌心。
接下来,我需要确认航线图的位置、商队出发的时间规律…这需要更深入、更危险的探查。而且,必须完全避开琉恩的感知。
我微微侧头,用眼角的余光再次瞥向那些停泊在阴影中的星螺船。它们的船身上,似乎铭刻着一些复杂的、类似星图的纹路…那会不会就是航线图?
就在这时,一直如同毒蛇般盯着我的莎朵·裂海,突然从一根巨大的肋骨柱后游了出来,挡在了我们面前。她的脸上带着一种恶意的、扭曲的笑容,灰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月晴小姐似乎对我们裂海族的商船很感兴趣?要不要…我亲自带你上去‘参观’一下?” 她故意加重了“参观”二字,指间的骨爪闪烁着寒光,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