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千仞雪
第二章:圣山晨曦
(千仞雪第一视角)
琉璃窗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将我从屈辱的余烬中拉回一丝清明。寒辉的手掌宽厚而稳定,那股奇异的温凉顺着相握处蔓延,像一捧雪水浇在心头的灼火上,带来短暂的镇痛。
胡列娜和邪月……在偏殿等着。
“平静,雪儿。”寒辉的声音低沉,如同封冻湖面下暗涌的寒流,“记住我们的位置。”
我们的位置?一个被神谕套上枷锁的教皇,一个仅存的巅峰斗罗裁决长老。而门外那两个,是即将飞升神界、享受永恒荣光的“前贤者”。多么讽刺的交接仪式。
我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殿内那令人窒息的沉闷空气连同翻涌的情绪一同压入肺腑深处。
金色的魂力在经脉中流转一周,强行抚平了指尖的微颤。我是千仞雪,即便神格破碎,即便背负枷锁,我也不能在胡列娜面前失态,尤其是在此刻。
“走吧。”我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稳,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清冷。
松开寒辉的手,我率先转身,素白的袍袖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脚下九道魂环无声隐没,只余下最核心那道黯淡的金色虚影,如同心口永不愈合的伤疤,隐隐作痛。
推开沉重的殿门,外界的光线有些刺眼。圣辉之巅的广场上,巨大的六翼天使雕像在阴云下依旧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广场边缘,身着银甲的圣殿骑士肃立如林,魂导器闪烁着幽光。
远处传来魂师学院整齐的呼喝,那是武魂殿强盛不衰的基石。辉煌依旧,只是于我而言,这辉煌的表面下,是冰冷的禁锢。
穿过连接主殿与侧殿的空中回廊,脚下是武魂城如棋盘般规整的街道和密集的建筑。人流如织,魂师与平民穿梭其间,秩序井然。
这就是母亲(不,是统御之神)和胡列娜他们统治了三千年的成果,一个被打造得近乎完美的魂师帝国。而我,作为这个帝国名义上新的掌舵者,却被明确告知:天使家族,只配远远看着,无权触碰它的核心。
偏殿的门无声滑开。一股混合着淡淡玫瑰香氛和顶级魂导器运转能量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比主殿更显奢华,金红交织的地毯,镶嵌着各色宝石的立柱,穹顶是描绘武魂殿征服史诗的巨幅魂导投影壁画,流光溢彩。
胡列娜就坐在主位的沙发上。三千年时光似乎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容颜依旧妖娆妩媚,只是那双曾经勾魂摄魄的狐媚眼,如今沉淀着深不可测的威仪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漠然。
她穿着一身裁剪合体的暗红色礼服,衬得肌肤胜雪,慵懒地倚靠着,仿佛这里仍是她的领地。邪月站在她身侧,身形挺拔如枪,银灰色的短发下,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刀,散发着生人勿近的锋锐气息。他就像一把时刻准备出鞘的月刃。
“哦?我们的新教皇和裁决长老来了。”胡列娜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慵懒而带着一丝天然的魅惑,目光在我素净的白袍上停留了一瞬,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真是……朴素。”
邪月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目光锐利地扫过寒辉,带着一丝审视。同为巅峰斗罗,他们之间自有气场感应。
“胡列娜冕下,邪月冕下。”我走到他们面前,保持着教皇应有的距离和平静。寒辉落后我半步,如同一座沉默的冰山,无形的寒意弥漫开来,让偏殿内本就有些凝滞的气氛更添几分冷冽。
他那属于九十九级巅峰斗罗的威压,即使刻意收敛,也足以让空气变得沉重。胡列娜脸上的慵懒淡去几分,邪月的眼神也凝重起来。寒辉的存在,是我此刻唯一的底气。
“不必多礼了,千仞雪教皇。”胡列娜摆摆手,姿态优雅地坐直身体,“神谕已明,我们夫妇即将追随统御之神荣光,这人间的担子,就交给你们了。”
她说着,纤纤玉指轻轻一推,一个巴掌大小、由秘银和星辰砂打造的复杂印章,以及一枚刻有交叉权杖与天使羽翼的令牌,便滑到了我面前的矮几上。那是教皇印信和裁决令。
她的动作随意得仿佛在丢弃一件旧物。那轻飘飘的“担子”二字,更是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耳朵。这不是权力的交接,更像是一种施舍,一种提醒——提醒我,这位置,是神“赐予”的,并非我应得。
“统御之神恩泽浩荡,我等自当竭尽全力,不负神谕所托。”我伸手拿起印信和令牌。入手冰凉沉重,象征着大陆至高无上的权力,也象征着那道冰冷的枷锁。
“竭尽全力?”胡列娜轻笑一声,目光转向窗外,似乎在看那看不到的神界,“千仞雪,你是个聪明人。神谕的意思,你很清楚。武魂殿的根基,是统御之神定下的铁律。维持它的稳定,比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改变’更重要。尤其……”她刻意停顿了一下,转回头,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丝玩味,
“尤其要管好你身后的天使家族。神谕赐予你们供奉,是恩典。守好晨曦之境,教导好下一代,安安分分地享受这份尊荣,就是你们最大的‘竭尽全力’了。其他的,不该想的,别想。”
她的话如同淬毒的冰锥,精准地刺向我心底最深的痛处和刚刚被寒辉安抚下去的屈辱。安安分分?享受尊荣?她是在暗示,天使家族只配做被圈养起来的吉祥物!一股怒火瞬间冲上头顶,握着印信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就在这时,一股更加凛冽的寒意骤然从我身侧爆发。寒辉上前半步,冰蓝色的眼眸直视胡列娜,声音不高,却带着冻结灵魂的冷意:“胡列娜冕下,天使家族如何行事,自有教皇与族规约束。您既已卸任,又蒙神恩即将飞升,人间琐事,便不劳您挂心了。”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胡列娜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妖媚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怒。邪月的手下意识地抚上了腰间的月刃虚影,一股锋锐无匹的气息针锋相对地撞向寒辉的冰寒。巅峰斗罗的气场无声碰撞,偏殿内昂贵的魂导灯具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壁画上的光影都出现了扭曲。
我强压下翻腾的怒意和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反驳。寒辉说得对,争执无益。他们是即将离开的人,他们的“忠告”,不过是胜利者的余音。
“寒辉长老说得是。”我深吸一口气,将印信和令牌收入魂导器中,脸上努力维持着教皇的平静,“两位冕下即将登临神界,此等凡尘俗务,确实不该再扰二位清净。若无其他交代,我等便告退了。愿二位在统御之神座下,永沐神恩。”
我微微颔首,不再看他们,转身便走。寒辉冰冷的视线在胡列娜和邪月身上扫过,带着无声的警告,随即也转身跟上我的脚步。
身后,一片压抑的寂静。我能感觉到胡列娜那如芒在背的目光,充满了怨毒和不甘,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走出偏殿,重新踏上回廊,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才感觉稍稍顺畅了些。
“辉,谢谢你。”我低声说,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沙哑。刚才那一刻,若非寒辉及时爆发气势震慑,我恐怕真的会失控。
“他们只是在做最后的挣扎,试图留下阴影。”寒辉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握着我的手却微微用力,传递着无声的支持。“不必在意。我们的战场,在晨曦之境。”
提到晨曦之境,我胸口的郁气才真正散去一些。那是神谕也无法剥夺的,属于天使家族最后的净土。
我们没有再回教皇主殿。寒辉直接带我走向圣辉之巅后方。穿过几道由高阶魂师守卫、刻满玄奥符文的重重魂导屏障,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浓郁的、近乎液化的天地元气扑面而来,带着阳光与草木的清新气息。脚下是柔软的、散发着微光的青草,奇花异草点缀其间,流淌着七彩光晕的溪流蜿蜒而过。
远处,几座风格古朴典雅、由洁白巨石和金色魂导金属构筑的殿宇掩映在参天古木之间,阳光透过巨大的树冠洒下斑驳的光点。空气中弥漫着宁静祥和的气息,与外界的喧嚣和权力场的冰冷截然不同。
这里,就是晨曦之境。天使家族的核心领地。武魂殿每年庞大的资源,那百分之三十的供奉,绝大部分都投入到了这里的法阵维持、环境改造和后辈的培养之中。
“妈妈!爸爸!”
一个清脆稚嫩、充满欢欣的童音打破了这份宁静。一个小小的身影如同金色的炮弹,从远处花丛中冲了出来,直直地扑向我。
是我的女儿,千羽。她刚满五岁,穿着一身小小的金色练功服,小脸红扑扑的,金色的眼眸像最纯净的晨星,闪烁着无忧无虑的光芒。她身后,还跟着几只由纯粹光元素凝聚而成的、振翅翩跹的魂导蝴蝶。
看到女儿纯真灿烂的笑容,所有的屈辱、愤怒、不甘,仿佛瞬间被这晨曦般的光芒驱散了。我蹲下身,张开双臂,稳稳地将她小小的、温暖的身体拥入怀中。那柔软的触感和依赖的拥抱,是此刻唯一能填补我心中那道巨大伤口的良药。
“羽儿,今天有没有乖乖听老师的话?”我抚摸着女儿柔顺的金发,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有!老师教了新的魂力引导术!羽儿学得可快了!”千羽骄傲地仰着小脸,献宝似的伸出小手,掌心凝聚出一团微弱却纯净的金色光晕,带着淡淡的温暖气息。这是她继承自我的天使武魂的雏形,虽然还很微弱,却蕴含着无限可能。
寒辉也走了过来,素来冰冷的脸上在看到女儿时,也融化出罕见的柔和。他伸出大手,轻轻揉了揉千羽的脑袋:“羽儿真棒。”
千羽咯咯笑着,又扑过去抱住寒辉的腿。
看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幕,感受着晨曦之境浓郁的生命气息和元气,我心中那名为“守护”的火焰,彻底压倒了屈辱的余烬。
“辉,你说得对。”我抱着千羽站起身,目光扫过这片生机盎然的土地,扫过远处那些正在导师带领下进行基础修炼的旁支子弟,“我们的战场在这里。神谕给了我们枷锁,但也给了我们这百分之三十的资源,给了我们晨曦之境。这,就是我们的根基。”
我抱着千羽,走向家族的核心议事厅。几位负责旁支管理的族老已经等在那里。他们的脸上也带着忧虑,显然神谕的风声已经传到了这里。
我将千羽交给旁边侍立的侍女,脸上的温柔褪去,重新换上属于家族领袖的沉静与威严。
“召集所有负责资源调配、后辈培养的执事。”我的声音清晰地在议事厅内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神谕已明,天使家族,自今日起,一切重心向内。那百分之三十的供奉资源,我要看到最详细的分配清单。每一块金魂币,每一株灵药,都必须用在刀刃上——用在我们的孩子身上!”
我走到主位坐下,目光扫过众人:“筛选所有六岁以上的旁支子弟,天赋测试标准提高一级。核心资源,优先供给天赋最优者。千羽……”
我顿了顿,看向女儿被侍女抱走的方向,眼神坚定,“她的培养计划,由我和寒辉亲自制定。武魂殿的权力场我们暂时无法染指,但在这里,在晨曦之境,我们要打造属于天使家族的未来!倾尽所有,也要让下一代,拥有冲破一切枷锁的翅膀!”
议事厅内一片肃然。族老们眼中的忧虑渐渐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取代。寒辉站在我身侧,如同最坚实的后盾,冰蓝的眼眸中,是与我同样的信念。
神谕是枷锁?那就用资源,用汗水,用下一代更强大的羽翼,将它挣断!晨曦之境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我紧握的拳头上,带着灼热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