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李月的套路
药香街遇·五段心绪织网
青石镇的晨雾还未散尽，我已在街角支起了简陋的草药摊。粗布围裙上沾着新鲜的草汁，鬓角用一根木簪随意挽着，露出的手腕细得像路边的芦苇秆。
面前的竹筐里摆着刚采来的蒲公英、车前草、半枝莲，还有几株品相不好的止血草——这些都是慕容家药圃里最寻常的品种，却被我刻意弄得蔫哒哒的，像极了我此刻「落魄学徒」的模样。
一个半月，足够让圣魂村的少年淡忘一次偶然的相遇，却不足以磨平我掌心那枚「石头」的温度。我算准了霍雨浩每月初一都会来镇上为母亲抓药，今天正是七月初一。
晨钟敲过第三响时，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石板街的尽头。他依旧背着半人高的柴火捆，只是今天手上多了个补丁摞补丁的布包，脚步匆匆，显然是想尽快完成买卖回家。当他的目光扫过街角，与我对上的瞬间，我清楚地看到他眼神一滞，脚步下意识地想往旁边的巷子里拐。
「霍雨浩弟弟！」我立刻放下手里的半枝莲，扬声打招呼，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与疲惫。
他的动作僵在原地，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转过身，有些不自然地走了过来，柴火捆在他肩头晃出轻微的声响：「……李月姑娘。」
我指了指竹筐里的草药，露出一个略显羞涩的笑容：「真巧，我在这里卖些自己采的草药。你也来镇上买东西吗？」我的目光刻意落在他手上的布包上，又迅速移开，像是怕失礼。
霍雨浩点点头，视线在我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移向那些草药：「嗯，来抓药。你……怎么在这里卖药？你祖父找到了吗？」他的语气比上次见面时多了些生分，显然还在刻意保持距离。
我低下头，用指尖摩挲着一株蒲公英的绒毛，声音低落下来：「还没找到……我沿着南边找了半个月，都没消息。后来听说祖父可能往北去了，我就一路走到这里。」我顿了顿，抬起眼，眼眶微微泛红，「祖父临走前犯了老毛病，需要一种叫『紫背天葵』的草药吊命，可我没钱买，只能自己挖些普通草药换点钱，顺便打听消息。」
说到「紫背天葵」时，我刻意加重了语气——那是一种在北方边境也极为稀有的药材，价格昂贵，足以解释我的窘迫。霍雨浩的眉头果然微微皱了起来，看向我的眼神多了些探究。
「这些草药……好卖吗？」他蹲下身，粗糙的手指碰了碰一株车前草，似乎想转移话题。
我苦笑着摇摇头：「不好卖呢，镇上的药铺都收得很便宜。昨天有个药铺掌柜说，我这筐草药换不了半株紫背天葵。」我叹了口气，装作不经意地问，「你刚才说抓药，是给阿姨抓的吗？她身体好些了吗？」
霍雨浩的动作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沉重：「还是老样子，咳嗽得厉害。今天来抓『百合固金汤』的药材，掌柜的说……下个月可能要涨价了。」他握紧了手里的布包，指节有些发白。
「百合固金汤？」我露出惊讶的表情，「我祖父以前也喝这个方子，里面是不是有川贝、麦冬？这些药材都好贵的。」我故意掰着手指头数，「我算过，光是一副药的钱，就要我挖三天的草药才能换半副。」
我抬起头，看向霍雨浩，眼神里充满了同病相怜的无奈：「你说我们是不是很倒霉？家里人都被病痛缠着，我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有时候我都在想，要是我能快点找到祖父，或者能多赚点钱……」
霍雨浩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竹筐里的草药，又看了看我磨出茧子的手。晨雾渐渐散去，阳光照在他脸上，我能看到他眼底翻涌的情绪——有同情，有无奈，还有一丝被理解的松动。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放在竹筐边上：「这些……我全买了。」
我愣住了：「可这些都是普通草药，不值钱的……」
「拿着吧。」他站起身，扛起柴火捆，声音依旧有些生硬，却不再冰冷，「紫背天葵……我听说极北之地边缘可能有，你要是找不到祖父，别往那边去，太危险。」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我先走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脚步却比来时慢了些，似乎在等我回应。
我看着他放在竹筐边的铜板，又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故意提高声音喊了一句：「谢谢你，霍雨浩弟弟！祝你母亲早日康复！」
他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
我低下头，看着那几枚带着体温的铜板，嘴角勾起一抹隐秘的笑容。五段对话，像五根细密的丝线，悄然织进了霍雨浩的心防。我知道，他此刻心中所想的，一定是「李月姑娘和我一样可怜，家里都有病人需要照顾」，一定是「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卖药很不容易，我应该帮帮她」。
他不会知道，所谓的「祖父重病」是我精心编织的谎言，所谓的「紫背天葵」是我抛给他的诱饵，而那几枚铜板，不过是我让他产生「保护欲」的第一步。
我小心翼翼地收起铜板，将蔫哒哒的草药重新整理好。青石镇的阳光越来越暖，照在身上却带着一丝凉意。我知道，霍雨浩的同情已经种下，接下来，只需要等待这颗种子，在他善良的土壤里，慢慢发芽，长成我需要的模样。
而我，将继续扮演这个柔弱、可怜、却又坚强的「李月」，一步步走进他的世界，直到他再也无法将我推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