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远舟 19

—日晷—

祝蘅看着周围的环境,这是,她的记忆。

茂密的大树冠上,一人一妖相依而坐。

朱厌指尖托着枚莹润的海螺,递到祝蘅面前:“这是我这几日在大荒收集的声音,你听听。”

祝蘅顺势往他身边靠了靠,抬手接过海螺贴在耳畔。清越的声响漫进耳际,她弯了弯眼:“真好听,这是什么声?”

朱厌凑近她耳边,气息带着山林的清润:“是鲛人在唱求偶的歌。”

“那这个呢?”她又捕捉到另一串脆鸣。

“是青鸟的叫声。”

祝蘅望着眼前的两个身影,有些怔忡——此刻的朱厌,和后来判若两人。

他银白的发尾还系着几个绒绒的小毛球,他说过,那是英招山神亲手为他绑的。

“阿蘅?你发什么呆呢。”凌素的声音忽然传来,她凑到祝蘅桌前,促狭地眨眨眼:“你该不会真喜欢上那只妖了吧?”

“你、你胡说什么!”祝蘅脸颊瞬间烧得通红,像被人戳中了藏得最深的心思,指尖无意识绞着衣角。

“害,情窦初开嘛,我懂。”凌素叹了口气,语气添了几分担忧:“可阿蘅,他是妖啊,能活千万年的那种,你们……”

“我知道的,人妖殊途……”祝蘅垂眸,声音低了下去:“而且,他也不一定喜欢我,说不定,他只是把我当好朋友而已。”

“不喜欢你,会天天给你送那些大荒的稀奇玩意儿?”凌素笑着指了指桌角——那里摆着鲛人泪珠串成的坠子、青鸟羽毛织的绒帕,全是朱厌寻来的宝贝。

祝蘅把脸埋进臂弯,声音闷闷的,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辩解:“其实妖也没传闻里那么坏……说不定,这就是他们交朋友的方式呢?和我们人,总归是不一样的。”

面前的画面变化。

天空像被泼了浓墨,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狂风卷着沙尘打在脸上,带着血腥气的风刮得祝蘅睁不开眼。

她浑身被血浸透,衣袍黏在身上,早已分不清哪些是敌人的血,哪些是从自己伤口里渗出来的,只握着剑的手还在机械地挥动,每一次劈砍都耗尽了残存的力气。

渐渐地,她的动作越来越慢,手臂重得像灌了铅。就在面前那把泛着冷光的剑直直刺来,她连躲避的力气都快没有时,一道身影猛地扑过来,死死挡在她身前——“噗嗤”一声,剑尖狠狠刺进了凌素的心脏。

“快……快走!”凌素咳出一口血,染红素白的衣襟,却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祝蘅往身后推,眼神里满是急切的催促。

祝蘅看着记忆里的这一幕,一阵尖锐的疼意顺着血脉往上涌,连呼吸都跟着发涩。

大仇得报的那一日,祝蘅浑身浴血地跌回族中,猩红的血浸透了她的衣袍,顺着衣角滴落在地上,晕开一朵朵暗沉的花。

她背靠在老槐树粗糙的树干上,双眼缓缓闭上,脸色苍白得像宣纸,若不是胸腔还有微弱的起伏,任谁见了都会以为她早已没了气息。

天空忽然飘起细雨,细密的雨丝落在枝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可奇怪的是,祝蘅的衣襟始终干爽——她猛地睁开眼,便见一只巴掌大、顶着嫩绿水袖的小妖精,正踮着脚尖,努力凝聚出一层透明的妖力屏障,将雨丝牢牢挡在外面。

“你醒啦!”小荷花见她睁眼,立刻晃了晃头顶的花苞,声音甜得像浸了蜜:“我是你之前在荷塘里养的小荷花呀!”

此后数年,祝蘅带着小荷走遍了山川湖海,她一边疗伤,一边寻着能让安稳立足的地方。

最后,她们停在了天都,祝蘅以半妖之身创立妖市,为凡尘精怪筑起庇护之所;后来受皇上所托接任大祭司之位,为掩去半妖身份、也为藏起过往伤痕,她戴上了那副再未摘下的金色面具。

“我还得多谢你,让我又重新回忆起以前的事情。”祝蘅扯了扯唇角,笑意却没达眼底,她抬手对着眼前的记忆虚影轻轻一拂,那些画面便如碎玻璃般散了去。

“不过。”她话锋一转,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像淬了层薄冰:“我向来不喜欢,有人在背后窥探我的过去。”

话音刚落,劲风已至。

乘黄周身妖力翻涌如浪,裹挟着刺耳的破空声直扑祝蘅面门。祝蘅足尖轻点地面,身形如纸鸢般向后掠开,堪堪避开那足以碎骨的一撞,同时五指成爪,指尖凝着细碎的灵力,直取乘黄颈侧要害。

可天赋再高,也敌不过岁月沉淀的鸿沟——她不过是活了几万载的半妖,而对面的乘黄,是实打实修行了十万年的大妖,二者妖力悬殊,如同云泥之别。

妖力擦着她的肩侧掠过,衣料瞬间被灼出焦痕,皮肉撕裂的痛感直钻骨髓。祝蘅踉跄着稳住身形,身上已添了好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浸透衣摆,她攥紧拳,语气里满是压抑的怒意:“你到底要做什么!”

乘黄悬浮在半空,周身淡金色光晕流转,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算计,目光骤然锁定祝蘅胸口,那眼神像毒蛇盯着猎物:“我想要的——是你体内的一半内丹。”

“要我的内丹做什么?”祝蘅心头一沉,只觉得荒谬又莫名其妙。

她的内丹本是半妖之丹,纵使沾了玄猫功德之力的光,但论精粹程度,也远不及纯血大妖的内丹。乘黄已是修了十万年的大妖,根本没必要对她这半颗内丹费心思。

“你的内丹虽只剩一半,内里却附着极深的功德之力。”乘黄悬浮在半空,金色的瞳孔里翻涌着偏执的光,语气带着近乎疯狂的笃定:“只要取了你的内丹炼化,我很快就能见到神女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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