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远舟 7
食肆桌上的吃食空了一半，白玖虚弱地趴在桌上，眼睛却盯筷子上插着的一块红烧肉。
“我还可以……嗝！”
他不可以了。
文潇急着要去抓冉遗归案，毕竟签了军令状，眼下脑袋还在脖子上晃呢！但赵远舟却说并又不知道冉遗躲在哪儿。
文潇总觉得哪里不对，思索片刻后问道：“你们都是妖，不能追踪气息吗？”
赵远舟嘴角一抽搐：“追踪气息的那是狗。”
白玖开口：“你竟然……嗝！”
裴思婧看了一眼，替他说道：“……连狗都不如。”
白玖忙对着裴思婧竖起大拇指，姐姐骂得好。
赵远舟抬手正欲争辩时，一把剑突然放到桌面上，卓翼宸顺势在白玖身边坐下来。
“我知道如何找到冉遗。”
赵远舟低头喝水，小声嘀咕：“比狗厉害的人来了。”
祝蘅看向卓翼宸：“打听到了什么？”
“齐小姐五日后出嫁，婚事并无延迟。守着齐小姐，就可以抓到冉遗。”
文潇听得皱紧了眉头，欲言又止。
没见过哪个爹这时候还不取消婚事，若出了岔子呢？女儿的命也不顾吗？
卓翼宸又道：“齐府充斥着一些怪异的气息……院落里似有诛妖咒法的气息。”
祝蘅挑眉：“看来齐府也隐瞒了一些秘密。”
从天都上空向下俯视，偌大的都城，房屋、街道排列有序，如一棋盘。
多方势力执子，你来我往，暗潮涌动。
趁着文潇与卓翼宸去齐府的空档，赵远舟私自去了一个地方，正是白天与其他人去过的那方湖泊。
白天来时，他便察觉到了湖面之下浓郁的妖气和妖血的味道。
入夜，黑漆的湖面上倒映着惨白的月光。
有雾气渐笼，赵远舟眼前景物变得恍惚起来，似回到了大荒海边……
赵远舟忽地抬手，手指靠近唇边。
“现。”
浓雾消散，梦境被破除。眼前又是那方漆黑平静的湖面，水面忽然泛起波动，一个湿淋淋的脑袋从水中冒出，半张脸沉在水里，阴森森地盯着赵远舟。
赵远舟一脸鄙夷之色。
“过来。”
水里的人一动不动。
赵远舟有点不耐烦了，恐吓道： “装神弄鬼，我数到三，你再不过来，我一把火点燃这湖，做一大锅鱼汤！”
冉遗这才慢慢从水中走上来，他浑身湿淋淋的，拨开了挡脸的长发。但他长得不仅不吓人，还是个很英俊的青年，只是与常人相比，他身为妖的特征十分明显，两腮与脖子处的黑色鳞片清晰可见。
冉遗一身暗绿色长袍借着月光与湖水折射出粼粼光影，他的腰腹部缠着纱布，鲜血透过纱布持续渗出。
赵远舟盯着冉遗，身上迸发出夺目的猩红光晕，戾气环绕。
赵远舟抬手，念咒。
“跪。”
冉遗的神情立即变得难受，他仿佛不受控制般爬上岸，走到赵远舟面前，高挑的身躯忽地朝赵远舟跪了下来。
赵远舟眼神冰冷，不过是一个兽性未褪的小妖，却也敢对他使出这些手段，简直胆大包天，赵远舟警告道： “别拿你这些小把戏对付我。你这梦境障眼之法，也只能骗骗凡人。”
冉遗低声道： “我知道，你有‘破幻真眼’，当然骗不了你，可别的妖怪，想要识破梦境，可不容易。”
赵远舟听到那四个字后，表情变得微妙，随即恢复如常。
赵远舟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扔给了冉遗。
“为了给你拿这个药，我还得假装也被诛妖箭伤到，真是有失我大妖的颜面。”
冉遗看着药瓶怔了下，而后慢慢解开纱布，给斑驳溃烂的伤口上药。冉遗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询问。
“你答应我的事，什么时候做到？”
赵远舟淡淡道：“别急，快了。”
赵远舟离开后，一只猫出现在冉遗面前，冉遗对待的态度和对待朱厌完全不同，他恭敬的看着她：“大人。”
“我允你妖市进出自由，得到庇护 ，却没有让你杀人。”
冉遗面色苍白：“待此事了结，我愿接受制裁，我只是，想让她自由，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
“知道就好，你所求之事，我会替你办成。”
“多谢大人。”
天再亮时，已到了军令状签订第二日。
昨日拿到的猎妖人地址就在一家客栈，从掌柜处打听得知，此人将于今日离店，缉妖司几人立即进行了全方位的部署。
裴思婧伏在客栈对面的屋檐之上，一旦有变故，即可远程牵制，而卓翼宸则乔装住进了客栈，就在猎妖人那间的上面，以便随时关注他的动态，直接缉拿。
客栈所在的街巷口停着一辆马车，赵远舟就坐在马车外，白玖和文潇坐于其内。
白玖一挑门帘，探出头问赵远舟： “为什么没有任务分给我？”
“当然有，你的任务就是，远离战场，勿要添乱。”
白玖哼了一声：“你怎么不去抓人？只会使唤小卓哥哥和裴姐姐。游手好闲，哼。”
赵远舟若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祝蘅和文潇，怪笑：“干嘛这么骂大祭司和你文潇姐姐？”
白玖急忙向她们解释：“啊这……大祭司，文姐姐，他在挑拨离间，你们不要中计。”
文潇还吃着桃白了赵远舟一眼，猴嘴里吐不出好话。
祝蘅闭着眼睛坐在边上，没有说话。
文潇耐心向白玖解释：“我们堵在这里，并不是闲着，若是对方逃跑的话，这里是他的必经之路，所以我们在这里守株待兔就好。”
白玖听明白后顿时开心起来，撂下车帘，也不理赵远舟了。
文潇朝着坐在不远处慢悠悠喝水的赵远舟走过去，坐到他身边，下巴微抬晃了晃：“你们大荒的妖，是只喝水不吃东西吗？我认识一个大荒的大妖，他也只喝水，不过，他还是会吃野果，你吃吗？”
“我其实连水都可以不喝。”赵远舟指尖捏着水壶，杯沿沾着层薄湿，声音里裹着点漫不经心。
文潇点了点头：“那还真好养活。”
赵远舟唇角弯出点浅弧：“你要养一只试试？”
文潇揶揄：“我从小到大养啥死啥。”
赵远舟闻言，指尖顿了顿，低头思索片刻，又仰头喝了口水，喉结滚动的弧度在光下格外清晰。
等他再开口时，声音轻得像落在水面的风：“……那我倒求之不得。”
文潇没料到他会接这么一句。
赵远舟的目光飘向不远处——祝蘅正闭着眼坐在一旁，垂着的睫毛纤长如蝶翼，鬓边碎发被风拂得轻轻颤动，暖融融的阳光落在她露在外面的半张侧脸上，连原本冷硬的轮廓都软了几分，唯有那副金色面具牢牢遮住她的另一边脸，透着几分疏离的神秘。
他忽然想起件事，转头问文潇：“不过我很好奇，大祭司到底叫什么名字？总不能一直叫大祭司吧？”
文潇闻言摇了摇头，声音压低了些：“历任大祭司都没有名字，面具更是从戴上那天起就不会摘下。”她顿了顿，目光也落在祝蘅身上，语气里多了几分敬佩，“大祭司深得陛下信任，八年前辑妖司遭重创，几乎快散了摊子，是她上任后和丞相大人力排众议，重新重用辑妖司，还亲自调配资源，。”
赵远舟指尖轻轻摩挲着袖角，心里泛起些说不清的滋味。他望着祝蘅面具下那截线条柔和的下颌，忽然又想起来她，真是奇怪。
正想着，祝蘅像是察觉到他们的目光，闭着的眼忽然缓缓睁开，视线淡淡扫过来。赵远舟下意识收回目光，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