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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工厂废墟在暮色中犹如一头垂死的巨兽,扭曲的钢架与破碎的管道在寒风中发出呜咽。珍妮踩着满地的玻璃碴与锈铁,呼吸在防毒面具下急促而沉重。她的目光扫过那些曾经熟悉的设备残骸,每走一步,回忆就如潮水般涌来——这里曾是父亲亚瑟工作的地方,也是一切噩梦的开端。
转过一个弯,珍妮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亚瑟背对着她,正在拆卸核心反应炉。他的动作机械而精准,仿佛早已忘记了时间与周遭的危险。珍妮的喉咙突然发紧,她举起偷来的控制器,声音颤抖地喊道:“跟我走,爸爸!”
亚瑟的动作顿了一下,缓缓转过身来。珍妮的瞳孔猛地收缩——眼前的父亲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他的皮肤完全白化,泛着诡异的荧光,绿色的头发根根竖起,像是被电流击中的枯草。那张曾经温和的脸上,如今只剩下一个扭曲的磷光笑脸,仿佛是用某种发光物质强行绘制上去的。
“面具已经长在我身体里了。”亚瑟的声音依旧温柔,但其中却带着一丝解脱的意味。他向前走了几步,珍妮本能地后退,却被身后的杂物绊倒。亚瑟蹲下身,笑着擦掉她脸上的灰,指尖在她皮肤上留下一道磷光,如同一个小小的笑脸。“但你的笑,应该是自由的。”
珍妮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总会在她哭泣时用指尖在她脸上画出笑脸。那时的颜料是温暖的水彩,而现在,却是带着毒素的磷光。她抓住父亲的手,急切地说:“不!我们可以一起离开这里!一定有办法的!”
亚瑟摇了摇头,轻轻抽出自己的手。他转身看向正在闪烁的核心反应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珍妮,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有些责任,一旦背负上了,就再也无法放下。”他的声音渐渐低沉,“这个反应炉,是我制造的;这场灾难,也是因我而起。我必须在这里结束这一切。”
珍妮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可是你会死!”
“如果我的死能换来你的自由,那一切都值得。”亚瑟将珍妮推向防爆门,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走吧,别回头。”
防爆门缓缓关闭的瞬间,珍妮拼尽全力想要冲回去,却被父亲用最后的力量挡住。她透过门缝,看着父亲走向反应炉,身影越来越小,却越来越坚定。记忆如碎片般在她脑海中闪过:父亲教她骑自行车时温暖的手掌,深夜加班回家后疲惫却依然温柔的笑容,还有灾难发生那天,他将自己推出工厂时决绝的眼神……
“爸爸!”珍妮的哭喊在废墟中回荡,撕心裂肺。她用力拍打着防爆门,直到手掌鲜血淋漓。而门的另一边,亚瑟已经启动了自毁程序。他最后看了一眼女儿离去的方向,嘴角的磷光笑脸在闪烁中渐渐模糊。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化工厂废墟被耀眼的火光吞噬。珍妮被气浪掀翻在地,防毒面具不知何时已经掉落。她看着那冲天的火光,仿佛看到父亲化作了点点星光,消散在黑暗的天空中。
风呼啸而过,带走了最后一丝磷光。珍妮缓缓站起身,摸了摸脸上残留的磷光笑脸。她知道,这将是父亲留给她最后的礼物——一个永远不会消失的笑容,和一份永远无法偿还的爱。
转身离开废墟时,珍妮的脚步比来时更加坚定。她知道,自己的自由是用父亲的生命换来的,她不能辜负这份牺牲。在未来的日子里,无论遇到多少困难,她都会带着父亲的爱与期望,勇敢地走下去。因为她的笑,必须是自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