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拾伍
他垂眸,目光落在安的脸上。那双深邃的蓝眸在斑驳的光影下显得格外幽深,如同蕴藏着星光的夜空,清晰地倒映着她沉静的容颜。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与关切:
孙权:“安姑娘,到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依旧清冷却柔和了几分的眉眼,
孙权:“今日市集喧嚣,姑娘想必也乏了,请好生歇息。若有何需要,随时唤人即可。”
他的话语周到,那份关切却并非客套,而是发自内心的守护。
安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少年眼中那份清晰可见的、如同守护珍宝般的关切与专注,如同投入她心湖的石子,漾开一圈细微却真实的涟漪。
她唇边那抹极淡的笑意加深了些许,如同冰湖初绽的春意,声音轻柔:
安:“多谢权公子挂心。”
她顿了顿,那双雾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暖光,如同阳光穿透深海,
安:“今日……很开心。”
她再次强调,声音里带着一种神明的郑重,
安:“江东的烟火,很温暖。”
“开心”、“温暖”。
这两个词,如同最甘甜的蜜糖,瞬间在孙权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化开,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悸动与满足。
他强压下那份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如同烈阳般炽热的喜悦,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与世家公子的矜持。
然而,那眼底的笑意却如同春水般满溢,几乎要流淌出来。他微微躬身,动作带着世家子弟的优雅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留恋:
孙权:“安姑娘喜欢便好。权……告退。”
他准备转身离去,心中却莫名地生出一丝不舍。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迟疑与……探究?
安:“权公子,”
她的目光落在他年轻却已显沉稳的侧脸上,
安:“虽未及冠,但也应当有字……”
她的话语说到一半,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询问有些逾矩,那双雾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歉意,如同水面微澜,
安:“抱歉,权公子,是我唐突了。”
她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孙权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倏然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安。那双深邃的蓝眸里,惊讶、喜悦、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交织在一起。
他非但没有觉得被冒犯,反而因为这份“逾矩”而心生欢喜——这代表着她在尝试靠近,尝试了解属于他的、更私密的部分。
他向前走近一步,距离安更近了些。少年身上那份属于江东少主的沉稳矜贵依旧,却在此刻被一种纯粹的、带着朝气的真诚所覆盖。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诱哄:
孙权:“仲谋。”
他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孙权:“孙仲谋。”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安那双雾蓝色的眼眸,仿佛要将自己的名字刻入她的眼底,
孙权:“虽未及冠,但安即是家人,那便可知道。”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与亲昵,将“家人”二字说得清晰而郑重。
“家人……”
这个词,如同投入深海的火种,瞬间在安那片沉寂的心湖深处点燃了温暖的火焰。那火焰并不灼热,却带着足以融化坚冰的温度。
她无声地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化为唇边一抹极其温柔、如同初雪消融般的笑意。
那笑意在她清冷的眉眼间缓缓漾开,如同春风吹拂过冰封的湖面,带来一片生机盎然的暖意。
她看着孙权那双盛满了期待与真诚的蓝眸,轻轻点了点头,声音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心尖:
安:“知道了。”
她顿了顿,如同吟诵古老的诗篇般,清晰地重复道,
安:“仲谋……孙仲谋。”
孙权看着那抹温柔至极的笑容,听着她清晰地唤出自己的表字,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不再仅仅是温润如玉,而是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纯粹的、发自内心的愉悦与满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诱哄般的期待:
孙权:“安,”
他终于说出了这个在心底盘旋了无数遍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
孙权:“这样称呼你可好?”
他不再用“安姑娘”那带着距离感的称谓,而是选择了最直接、最亲昵的呼唤。
安微微抬眸,对上他那双如同蕴藏着星光的深邃蓝眸。
她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清晰的期待,看到了那份因她而起的、毫不掩饰的喜悦与珍视。那份纯粹的、属于凡尘的情感,如同温暖的潮水,无声地包裹着她。
她并未感到被冒犯,反而感受到一种被接纳、被珍视的暖意。她轻轻颔首,雾蓝色的眼眸里漾开一丝纵容与默许的笑意,声音轻柔:
安:“如仲谋所愿。”
不远处,一道挺拔的身影悄然隐在廊柱的阴影后。
孙策双手抱臂,背靠着朱红的廊柱。他那双如同熔金般闪耀的棕色眼眸,此刻正饶有兴致地注视着月洞门前那两道身影。
他刚处理完军务回府,本想顺道去安的院子打声招呼,却意外撞见了这“有趣”的一幕。
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家弟弟孙权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如同得了稀世珍宝般的灿烂笑容——那种笑容,在向来沉稳内敛的孙权脸上,简直是百年难遇。
他也看到了安唇边那抹温柔纵容的弧度,以及她轻轻颔首应允的姿态。
孙策俊朗的眉峰高高挑起,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带着兄长式洞察的笑意。
他也是男人,一个早已在战场上、在权谋中淬炼出敏锐洞察力的男人,怎么可能看不懂自家弟弟眼中那份朦胧却炽热的、对那位神明少女的情感?
那份悸动,那份小心翼翼又带着强烈占有欲的守护姿态,简直再明显不过。
孙策:“呵……”
他无声地轻笑了一下,带着一丝了然和促狭。看来自家这位平日里运筹帷幄、少年老成的二弟,也并非真的心如止水啊。这情窦初开的模样,倒是难得一见。
他并未上前打扰,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随即,他利落地转身,玄色劲装的背影带着一丝潇洒与决断。
看来自家弟弟最近……挺闲的?孙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作为兄长,似乎该给他找点“正经事”做做了。
比如……渔火节前的某些繁琐却重要的军务交接?比如……某些需要“少主”亲自过目的世家往来文书?
总得让他在节日之前忙起来,免得……心思都飘到不该飘的地方。
青年比少年更容易看懂自己的情感到底是什么,也更擅长利用自己的优势。
比如,职务之便能让自家弟弟在渔火节之前忙些时日,无暇他顾。
比如,他拥有那双让神明轻易失神的、如同她记忆中某个故人般的棕色眼眸,却带着江东小霸王独有的、比太阳更为霸烈耀眼的个性与气场,足以让那位来自忘之海的神明无法忽视,甚至……不由自主地靠近。
…………
江东,乔府。
与孙府的温暖阳光不同,乔府深处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如同深秋寒霜般的气息。
书房内,光线略显昏暗。乔莹端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棕色的长发被精心梳理成两条优雅的麻花辫,垂落在胸前。
发辫上点缀着精致的金色发饰,发尾则用上好的、如同深海之眼的蓝色珠子发绳束紧,显得端庄而温婉。
她身着橙红色渐变的华服,衣料华贵,剪裁合体,衬得她身姿窈窕。那张面容温婉美丽,如同精心描绘的仕女图。
然而,那双如大海般深邃的深蓝色眼眸,此刻却无波无澜,甚至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寒意,如同冰封的海面,将那份温婉的表象彻底撕裂,显露出内里运筹帷幄的杀伐果决与属于未来族长的冷酷锋芒。
她白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悬挂的一枚玉佩。
玉佩温润,雕刻着简单的祥云纹路,并不名贵,却是幼年时妹妹乔婉送给她的唯一礼物。
指腹感受着玉佩冰凉的触感,她的思绪却回到了今日在茶楼雅间窗口看到的那一幕。
繁华的东市街头,人流如织。她本在处理一桩棘手的家族事务,心烦意乱,便到常去的茶楼静心。无意间望向窗外,却看到了那惊鸿一瞥。
月白色常服的孙权,身姿挺拔如修竹,气质矜贵沉稳。他并未走在最前,而是亦步亦趋地守护在一位少女身侧。那少女……乔莹的呼吸在那一刻几乎停滞。
银发如月华流泻,在阳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身着一袭暖黄色的衣裙,如同初春最温柔的阳光凝聚而成。
身姿纤细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圣感。最令人窒息的是那张脸——完美得超越了凡尘的想象,带着一种不属于人间的、近乎神性的清冷与美丽。
尤其是那双雾蓝色的眼眸,如同倒映着亘古冰川的湖泊,深邃而疏离。江东明珠孙尚香则如同一只欢快的翠鸟,在前方蹦跳着引路,绿眸里闪烁着纯粹的快乐。
孙权看向那银发少女的眼神……乔莹看得分明。那不再是江东少主看贵客的眼神,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守护、小心翼翼的珍视,以及……难以掩饰的悸动。
那份专注与温柔,是她从未在任何男子眼中见过的。
那一刻,乔莹的深蓝色眼眸里,清晰地倒映出复杂的情绪:惊艳、震撼、一丝苦涩……以及深深的羡慕。
羡慕那份纯粹的美好,羡慕那份被珍视的温暖,羡慕那份……她与妹妹乔婉早已失去的、无忧无虑的快乐。
此刻,书房内只剩下她一人。乔莹缓缓勾起唇角,那抹温婉的笑容里,却淬满了冰冷的嘲讽与洞察世事的锐利。她仿佛在对着空气低语,又像是在嘲讽那个看不清形势的父亲:
乔莹:“父亲啊父亲……”
她的声音轻柔,如同春风拂柳,却字字如冰,
乔莹:“孙府已有两位明珠,一位乃吴侯掌上明珠、江东小霸王和江东少主的妹妹孙尚香,天真烂漫,受尽宠爱;
乔莹:另一位……呵,神明之姿,风华绝代,连江东少主都甘愿为其守护左右。您真以为,孙家的大门,是想结亲就能结亲的吗?
如今东吴,到底是谁在做主,您这双老眼,难道真的看不清了吗?”
她指尖用力,玉佩的边缘硌得指腹生疼,
乔莹:“这般上赶着……不是结亲,是送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