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汤锅惊魂记
聚鲜楼的后厨比戏台还热闹。王师傅正举着锅铲颠勺,锅里的葱花“滋啦”炸开,香得灶台上的老猫直蹭他的裤腿;打杂的伙计蹲在地上刮鱼鳞,刮下来的鳞片亮晶晶的,被老猫叼去当玩具;最显眼的是灶台上那口三尺宽的大铁锅,锅里的水“咕嘟咕嘟”沸着,腾起的白雾裹着肉香,把整个后厨熏得像个蒸笼。
浪天宝就蹲在灶台边的柴堆上,尾巴尖(仗着没人注意,偷偷从裤腿里溜出来透气)正搭在锅沿上,被蒸汽熏得直冒白烟。他盯着沸腾的汤锅发呆,俩眼珠子瞪得溜圆,活像被勾了魂,早上演《西游记》时,他被班主硬推去演白龙马,驮着“唐僧”(其实是个胖厨子)跑了八圈戏台,累得四蹄发软,脑子直打结;刚才又被酸溜溜追着骂“花裤衩又从虎皮裙里露出来了”,慌不择路就窜进了这家酒楼的后厨,此刻满脑子都是“热”“累”“饿”,外加一丝鱼精对热水的本能向往。
“食材……我是食材……”他迷迷糊糊地念叨着,尾巴尖在滚烫的锅沿上蹭了蹭,居然没觉得烫,反而有种“回家”的亲切感。原来这傻鱼把自己当成了待煮的鲜鱼,忘了是来躲酸溜溜的追打,也忘了锅里煮的是要被人吃掉的鱼,只觉得那翻滚的水花像碧波潭的浪花,勾引着他往里跳,尤其是闻到锅里飘来的肉香,他的肚子“咕噜噜”叫得更欢了,恨不得立刻跳进锅里“泡个澡”,顺便尝尝肉汤的滋味。
“扑通”一声,他还真抬起了脚,半个身子已经探进了锅沿,鳞片在蒸汽里闪着光,看得灶边的老猫“喵呜”一声,弓起身子准备开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后厨的门被“哐当”撞开,酸溜溜举着个酸菜坛子冲了进来,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菜叶裙上还沾着片鸡毛,显然是从鸡圈旁边绕过来的。他一眼就看见浪天宝要跳锅的惊悚画面,吓得魂都飞了,想都没想就扑过去,一把拽住浪天宝的尾巴,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后拖:“浪天宝你疯了?!想变成水煮鱼给人当下酒菜吗?!你要是被煮了,我找谁吵架去?!”
浪天宝被拽得一个趔趄,脑袋“咚”地撞在锅沿上,总算清醒了点,却还执拗地往锅边挣:“松手!我是食材!该下锅了!你看这水多暖和,比碧波潭的温泉还舒服……不信你摸摸……”
“舒服你个大头鬼!”酸溜溜气得往他脑门上拍了片酸菜,菜叶“啪”地贴在他脸上,酸汁溅得他直眯眼,“你是鱼精!不是菜板上的死鱼!下锅就成鱼汤了,连鳞片都剩不下,到时候我只能拿你的鱼骨当坛盖,想想都晦气!”
“可我累了……”浪天宝委屈地嘟囔,尾巴还在往锅里蹭,鳞片刮得锅沿“沙沙”响,“演白龙马跑了八圈,腿都快断了,蹄子(其实是脚)都磨破了,下锅泡个澡怎么了……”
“泡你个酸菜鱼!”酸溜溜拽不动他,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他的尾巴往后挪,像拖一袋不听话的土豆,“这是汤锅!不是澡堂!你见过谁家澡堂的水里飘着花椒和姜片?那是煮你的调料!”
两人正拉拉扯扯,掌柜的叼着烟袋锅从账房跑了进来。他本来以为是后厨进了贼,一看见这“人拽鱼尾巴”的场面,眼睛突然亮得像两盏灯笼,烟袋锅“啪嗒”掉在地上,火星子溅到柴火上都没察觉:“哎哟喂!活鱼跳锅?还自带酸菜精拉架?这是天赐的招牌啊!比戏班的‘绿血民女’还稀罕!”
他搓着手凑过来,围着浪天宝转了两圈,越看越兴奋:“这位姑娘,这条鱼是你养的?通人性啊!知道自己该下锅,还懂得找热水澡!这要是做成酸汤鱼,保证火遍全镇,我给你分红,三七分账怎么样?你七我三!”
酸溜溜气得脸都绿了,一手拽着浪天宝的尾巴,一手抱紧怀里的酸菜坛,坛口的酸汤晃出来,溅在掌柜的布鞋上:“他不是鱼!是……是我家的傻弟弟!脑子不好使,总爱往锅里跳!你别打他主意!”
“傻弟弟?”掌柜的眯起眼,盯着浪天宝脑门上没藏好的鳞片看,那鳞片在蒸汽里闪着青光,“傻弟弟长这么亮的鳞片?还会说自己是食材?姑娘你别骗我,我吃了三十年鱼,还没见过这么懂事的活鱼,连下锅都这么积极,简直是鱼中楷模!”
浪天宝一听“楷模”,更得意了,尾巴使劲一挣,差点把酸溜溜拽进锅里:“你看!掌柜的都夸我是楷模!快松手,我要下锅了,再晚就煮老了,口感不好了……”
“口感你个锤子!”酸溜溜急得直跺脚,突然看见怀里的酸菜坛,眼睛一亮,计上心来。他抱着坛子往前一扑,“哗啦”一声,把半坛酸菜连带酸汤全倒进了锅里:“要煮就煮酸汤鱼!我家的‘傻弟弟’只配泡酸汤,不配清水煮!想煮他,先过我这坛酸汤关!”
坛子里的酸汤“滋啦”一声倒进沸水,瞬间腾起一团白雾,酸香混着鱼香(其实是浪天宝身上的腥味)弥漫了整个后厨,呛得掌柜的直咳嗽,连灶边的老猫都打了个喷嚏。更神奇的是,浪天宝被酸汤一激,吓得“嗷”地叫了一声,总算彻底清醒了,再也不惦记下锅了,反而使劲往后挣:“酸!太酸了!这汤比你腌的三百年老坛还酸!我的鳞片都要被溶掉了!我不下锅了!快救我!”
他一着急,身上的鳞片“哗啦啦”掉下来几片,掉进汤锅里,瞬间变成了雪白的鱼片,薄得像纸,在酸汤里翻滚着,还带着点紫苏叶的清香,原来这傻鱼情急之下,把鳞片褪下来变鱼片了,想以此证明“自己已经下锅了”。
掌柜的被酸汤呛得直揉鼻子,凑到锅边闻了闻,突然眼睛瞪得溜圆,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滴在柴火上“滋啦”响:“香!太香了!这酸汤配鲜鱼,绝了!比戏班的‘绿血’还带劲!这鱼片嫩得能透光,简直是天赐的美味!”
酸溜溜趁机拽着浪天宝往门外拖,他却还在回头看锅里的鱼片,心疼得直抽气:“我的鳞片……那是我最亮的几片胸鳞……平时都舍不得蹭石头……”
“回头我给你找珍珠补上去!”酸溜溜咬着牙把他拖出后厨,经过掌柜身边时,还故意把剩下的小半坛酸汤往他脚下一墩,“这坛酸汤给你留下,以后煮鱼就用这个,保证比你清水煮的强,但别打我‘傻弟弟’的主意,不然我泼你一坛三百年的老酸汤,让你这辈子都忘不掉这味儿!”
两人刚跑出聚鲜楼,就听见掌柜的在后厨喊:“小王!赶紧把这锅鱼端出去!就叫‘活鱼跳锅酸汤鱼’,给头桌的客人尝尝!告诉他们,这鱼是自己跳的锅,酸汤是鱼‘姐姐’亲手倒的,绝对新鲜!”
后来,这锅鱼真成了聚鲜楼的镇店之宝。食客们都说这鱼片特别嫩,酸汤特别够味,尤其是里面的酸菜,带着股说不出的清香,吃了还想吃,甚至有外地的客商专门来吃,就为了尝尝“活鱼跳锅”的滋味。掌柜的天天站在门口吆喝:“来尝尝啊!懂事鱼跳锅的酸汤鱼,错过等一年!不好吃不要钱!”
浪天宝每次路过聚鲜楼,都要捂着尾巴躲得远远的,生怕被掌柜的认出来,再被拽去当“活招牌”。有一次他没躲好,被掌柜的看见了,掌柜的追出来喊:“鱼弟弟!再跳一次锅呗!我给你双倍价钱!”吓得他拽着酸溜溜就跑,跑丢了一只鞋,还是酸溜溜帮他找回来的,鞋上沾着片酸菜叶。
酸溜溜却总爱拉着他去聚鲜楼看热闹,还故意大声说:“你看人家掌柜的多会做生意,用半坛酸菜就换了个镇店之宝,比你演武松强多了,至少人家不会把花裤衩露出来,也不会想不开往汤锅里跳。”
浪天宝委屈地嘟囔:“可那是我最亮的鳞片变的……现在长出来的新鳞片,没以前亮了,都怪你把酸汤倒得太急……”
酸溜溜从怀里掏出块鳞片,是上次他演武松时掉的,被他捡起来偷偷收着,用酸汤泡过,非但没被溶掉,反而更亮了,像块小翡翠。他把鳞片往浪天宝手里一塞:“给你,贴回去!就当是新长的,比以前亮十倍,还带着酸香味,保证独一无二!”
浪天宝捏着鳞片,突然笑了,尾巴尖悄悄勾住酸溜溜的裙角:“还是你泡的鳞片香,比聚鲜楼的酸汤还香。对了,下次能不能少放点朝天椒?上次那酸汤太辣,我的舌头现在还麻呢……”
“少废话!”酸溜溜往他身上泼了点酸汤(随身携带的小葫芦装的),“再敢往锅里跳,我就把你真的腌成酸汤鱼,头朝下吊在聚鲜楼门口当招牌,让你天天听掌柜的夸你‘懂事’,听食客们说‘这鱼真嫩’!”
两人吵吵闹闹地往戏班走,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们身上,浪天宝的新鳞片在阳光下闪着光,虽然没以前亮,却多了点酸溜溜的酸汤味;酸溜溜的酸菜坛晃悠着,里面还剩小半坛酸菜,是特意留着下次“救鱼”用的,坛口沾着片浪天宝的鳞片,闪着青光。
没人知道,聚鲜楼那锅镇店之宝的酸汤鱼,鱼片其实是鱼精的鳞片变的;也没人知道,那个总往锅里跳的“懂事鱼”,后来成了戏班的台柱子,演《八仙过海》时,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张果老的鱼”,差点跳进后台的水缸里,被酸溜溜用酸菜坛砸了脑袋才罢休,那坛子酸汤泼出来,溅得后台的戏服全是酸香味,害得班主以为进了酸菜窖。
掌柜的还在天天站在门口吆喝:“来尝尝啊!懂事鱼跳锅的酸汤鱼,里面的酸菜都是鱼‘姐姐’亲手腌的,错过等一年!”而每次路过的浪天宝,都会捂着尾巴躲得远远的,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他总觉得那锅酸汤里,还飘着自己最亮的那片胸鳞,带着点酸溜溜的味道,在汤里打着旋,像个甜滋滋的秘密。
这大概就是笨鱼和酸坛子的相处之道,一个总爱闯祸往锅里跳,一个总爱举着酸菜坛救场,酸汤溅了满身,却笑得比谁都甜。就像那锅酸汤鱼,酸得掉牙,却鲜得让人忘不了,喝一口,连骨头缝里都透着欢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