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月下并肩
第19章 月下并肩
海鲜豆腐锅氤氲的热气在卡座上方袅袅升腾，模糊了两人之间尚未完全消散的微妙张力。权志龙用汤匙搅动着奶白色的汤底，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瞟向对面宋漪的手。
她正用筷子夹起一块颤巍巍的嫩豆腐，动作依旧从容，仿佛刚才那场因一滴酱汁引发的“事故”从未发生，只是她低垂的眼睫在灯光下投下的阴影，似乎比平时更深邃了些。
交谈依旧进行，围绕食物的味道、食材的新鲜，甚至聊到了那家艺廊空间的多功能性，但都刻意避开了方才的“意外”和彼此之间那无声涌动的暗流。
权志龙努力维持着表面的自然，却总觉得自己的声音和笑容都像是隔着一层薄纱，不够真切。直到侍者撤走了最后一只空碟，送上了清口的梅子茶，他才暗暗松了口气。
“要出去走走吗？” 权志龙端起温热的茶杯，目光投向窗外庭院里被石灯笼柔光笼罩的枯山水，“雨停了，外面空气很好。”
宋漪没有立刻回答。她的指尖沿着温热的杯壁轻轻摩挲了一圈，琥珀色的眼眸映着杯中清透的茶汤，片刻，她才抬眸，点了点头：“好。”
推开“庭院”沉重的木门，夜晚潮湿但清新的空气瞬间涌入鼻腔，像一剂强效的清醒剂。权志龙深吸一口气，胸腔里那份粘滞的燥热感被瞬间涤荡。他侧身，很自然地让宋漪先出门，自己也紧随其后。
巷子里比来时更安静了。雨水打湿的青石板路在昏黄的路灯下泛着莹莹的微光。两旁的店铺大多已打烊，只留下暖黄的橱窗灯，在寂静的街道上投下一个个温暖的光域。没有行人，只有他们踩在水上发出的、细微而清晰的声音在幽深的巷弄里回响。
两人并肩而行，中间隔着大约半臂的距离。巷子很窄，这距离已是礼貌的极限。清冷的空气里，权志龙身上须后水的清冽尾调和宋漪身上那种雪后松林般的淡香，再次无声地交织、缠绕，比在封闭的车厢里更加清晰可辨。方才在餐厅里的慌乱和尴尬，在这片清冷开阔的静巷里，似乎被稀释、沉淀，化为一种更深沉、更难以言喻的张力，无声地萦绕在两人之间。
“这里很安静，” 宋漪轻声说，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她微微仰头，望着被两侧屋檐切割出的、狭长的一线墨蓝天幕，几颗寒星疏落地闪烁着。
“嗯，明洞的背面，像另一个世界。” 权志龙也抬头望了望那片深邃的夜空。月光并不明亮，是清冷的、带着毛边的半轮，悬在屋檐的飞角之上。
“宋漪xi的家人，在国内吗？” 权志龙忽然开口问道。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份静谧。他想起闵孝琳提过她刚到韩国不久，也想起自己从未问及过这些。这个问题的背后，藏着一种更深层次的、想要了解她生活全貌的渴望，也带着一种打破沉默、拉近距离的试探。
宋漪的脚步没有停顿，目光依旧望着前方被路灯映亮的巷子深处。
“嗯，” 她应了一声，声音平静，“父母都在上海。父亲是大学老师，教古典文学。母亲以前是舞蹈演员，现在经营一家小小的舞蹈工作室。” 她描述得很简单，语气里带着一种自然的亲近感。
“听起来是很温暖的家庭。” 他由衷地说，想象着那样的家庭氛围。
“嗯，” 宋漪唇角似乎又浮现出那点清浅的弧度，“父亲话不多，喜欢在深夜的书房里写点旧体诗。母亲……很有活力，家里总放着音乐。”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极淡的怀念，“小时候练琴觉得枯燥，母亲会说，音符是另一种会跳舞的文字。”
“会跳舞的文字……” 权志龙低声重复着，心头被这个充满灵性的比喻轻轻触动。他侧过头，看向身旁的宋漪。清冷的月光和昏黄的路灯光在她沉静的侧脸上交织，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她不仅是一个冷静的观察者和深刻的表达者，她的内心，也保留着被温暖家庭滋养出的柔软角落。
“那你呢？” 宋漪忽然也侧过头，目光平静地迎上他的视线，“志龙xi的家人？听说，有个姐姐？” 她主动将话题抛了回来，动作自然，仿佛只是朋友间的闲聊。但那双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透的琥珀色眼眸里，带着清晰的探究意味。
“嗯，姐姐，” 他点点头，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柔和，带着一种谈及家人的松弛感，“性格，嗯，比较‘直接’。” 他想起姐姐从小管教自己的样子，唇角弯起，“小时候我淘气，她教训起人来，比爸妈都厉害。” 语气里没有抱怨，只有亲昵的调侃。
“现在呢？” 宋漪追问，脚步放慢了些许。
“现在？” 权志龙笑了笑，“现在她是我的…嗯，最严格的观众和最坚定的后盾吧……”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深沉的、无需言说的情感分量。
宋漪安静地听着。昏黄的路灯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跳跃，投下小片扇形的阴影。她能感受到他话语里那份对姐姐深厚的依赖和感激，那份在喧嚣世界之外，属于家人的、无条件的港湾感。
“很幸福，” 她轻声说，不是客套，而是发自内心的陈述。月光下，她的眼神似乎比平时更加柔和，那份惯常的清冷疏离感，在谈及家庭的话题里，被悄然融化了边缘。
“嗯，” 权志龙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映着月光的侧脸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在胸腔里涌动，他不再刻意保持那半臂的距离，脚步无意识地、极其自然地向着她的方向靠近了微不可察的一寸。两人的手臂在行走的轻微晃动间，衣料偶尔会发出极其细微的摩擦声，如同静夜里最轻柔的私语。
月光清冷地洒在覆雪的青石板上，将两人并肩而行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寂静的巷弄里无声地交叠、靠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