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训营里的伪装与某某(4)

江添什么也没说,端着餐盘,径直走了。留下盛望一个人,顶着贺朝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目光,还有周围同学好奇的打量,感觉自己像个被放在火上烤的土豆,又热又窘。

“我、我吃饱了!”盛望再也坐不住,抓起自己还剩半碗粥的餐盘,落荒而逃。

贺朝看着盛望几乎是同手同脚跑开的背影,乐不可支,整个人歪在谢俞身上笑:“哈哈哈老谢你看见没?小盛同学那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江添那家伙也够能装的,明明心里美着呢吧?还板着个脸!闷骚!绝对闷骚!”

谢俞终于吃完了那个大肉包,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嫌弃地把贺朝从自己身上推开:“你很闲?”

“不闲不闲,”贺朝立刻坐直,凑过去,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谢俞,“哥忙着呢!哥忙着看我家俞哥吃饭,看我家俞哥做题,看我家俞哥……”

“闭嘴。”谢俞拿起筷子,敲了一下贺朝还想喋喋不休的嘴。

贺朝立刻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但那双桃花眼里盛满的笑意和得意,几乎要溢出来。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握住了谢俞放在桌下的手,十指紧扣。谢俞的手指微凉,挣扎了一下,没挣开,也就随他去了。阳光透过食堂高大的窗户洒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洋洋的。

不远处,盛望躲在回收餐盘的柱子后面,探出半个脑袋,正好看到这一幕。贺朝那毫不掩饰的得意和亲昵,谢俞那看似嫌弃实则纵容的默许,像一幅色彩浓烈的画,直直撞进他眼底。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宽大的、属于江添的校服,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那人清冽的气息。再想想刚才江添离开时那个细微的、转瞬即逝的弧度,还有那句“算你欠我一道题”……

一种滚烫的、混杂着羡慕、期待和巨大勇气的情绪,猛地冲散了所有的窘迫和忐忑。他抓紧了校服的衣襟,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大步朝着江添离开的方向追去。

欠一道题?行!欠就欠!他盛望,有的是办法慢慢还!

省数学奥林匹克决赛的考场,静得只剩下笔尖刮擦纸面的沙沙声,像无数只蚕在啃噬着桑叶。空气里弥漫着空调冷气、印刷油墨和高度集中的脑力活动蒸腾出的、难以形容的焦灼味道。

贺朝咬着笔杆,眉头锁成川字,盯着最后一道立体几何压轴题,手指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划拉着辅助线。谢俞坐在他斜前方,背脊挺直,侧脸线条冷峻,下笔却稳如磐石,速度不快,但每一步都精准得如同尺规作图。

江添在贺朝右前方,坐姿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握着笔的手指在纸面上快速移动,留下清晰而流畅的演算痕迹。

盛望的位置靠窗,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微微蹙起的眉心和专注的侧脸上投下跳跃的光斑。他卡在倒数第二道题的某个关键转换上,笔尖悬停,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下意识地抬眼,目光越过几排座位,落在了江添沉稳的背影上。仿佛只要看到那个背影,焦躁的心就能奇异地安定下来。

为期半个月的封闭集训,终于在这无声的厮杀中,走到了尾声。

成绩公布是在两天后的结营仪式上。偌大的礼堂里坐满了紧张又期待的选手和家长。当主持人念出“一等奖”名单时,贺朝的名字第一个响起。他坐在台下,嘴角立刻咧开一个灿烂到晃眼的弧度,身体一歪,手臂极其自然地就环上了旁边谢俞的肩膀,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下巴蹭着谢俞的发顶,声音不大不小,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老谢!听见没!哥厉害吧!”

谢俞面无表情,只用手肘顶开他凑得过近的脑袋,目光却一直盯着台上。当“谢俞”的名字紧随其后响起时,他紧抿的唇角才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很浅,却像冰面乍破,春水初生。

接着是“江添”。江添站起身,身形挺拔如松,脸上没什么波澜,只在掌声中微微颔首,目光下意识地扫向盛望的位置。

盛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指紧紧攥着衣角。直到主持人清晰地念出“盛望”两个字,他那颗悬着的心才猛地落回肚子里,巨大的喜悦瞬间冲垮了所有紧张,脸上绽开一个毫无保留的、阳光般耀眼的笑容。他几乎是立刻扭头看向江添,眼睛亮得惊人,像盛满了整个夏天的星光。

江添也正看着他,隔着几排座位和喧嚣的掌声,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江添那素来平静的眼底,清晰地漾开一丝温和的笑意,极其短暂,却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盛望心湖里激起巨大的涟漪。

结营仪式结束,人群像退潮般涌出礼堂,兴奋的议论声、家长的叮嘱声、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离别前的喧嚣。

贺朝一手勾着谢俞的肩膀,一手拖着那个粉色的、贴着皮卡丘的行李箱,意气风发地走在前面,嘴里嘚啵个不停:“老谢,待会儿想吃什么?哥请客!庆祝咱俩双双一等奖!啧,这金牌沉甸甸的,回去得让老唐供起来……”谢俞被他半搂半拖着走,眉头微蹙,嫌弃地试图把他胳膊扒拉下去,未果,也就由他去了,只是加快了脚步,想快点离开这聒噪的环境。

盛望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跟在江添身边。周围人来人往,喧闹异常,两人之间却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安静。集训营里的点点滴滴,尤其是天台那晚带着体温的校服和那句“算你欠我一道题”,像被按下了循环播放键,在盛望脑子里反复冲撞。他偷偷瞄着江添线条冷硬的侧脸,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江添,”盛望终于鼓起勇气,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那个……你一会儿怎么走?直接回家吗?”

江添脚步没停,目光看着前方喧闹的出口,声音低沉平稳:“嗯。司机在门口等。”

“哦……”盛望应了一声,心里那点刚刚冒头的、约人一起吃饭或者多待一会儿的小火苗,瞬间被浇灭了一半。巨大的失落感像潮水般涌上来,他低着头,看着自己行李箱的轮子咕噜噜地碾过光洁的地面,脚步也慢了下来。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贺朝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冲着他们这边扬声道:“喂!江添!盛望!磨蹭啥呢?再不走,食堂阿姨该把好吃的都收走了!”

谢俞被他拉着,被迫停下,无奈地瞥了他一眼。

贺朝像是没看见谢俞的嫌弃,目光在江添和盛望之间溜了一圈,脸上又挂起那种欠揍的、洞悉一切的笑容,故意提高音量:“我说你俩,这都要分开了,就没点……嗯?表示表示?你看我和老谢!”说着,他猛地侧过头,在谢俞完全没防备的情况下,飞快地在他脸颊上响亮地“啵”了一口!

“贺朝!”谢俞瞬间炸毛,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猛地推开他,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

“哎呀,害什么羞嘛!”贺朝揉着被推开的肩膀,笑得像个偷腥成功的猫,毫无悔意,反而更加得意地看向江添和盛望,“看见没?学学!这才叫告别!”

盛望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示范”惊得目瞪口呆,随即整张脸“轰”地一下红透了,连脖子都染上了粉色。他下意识地看向江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江添也被贺朝这大胆的举动弄得微微一怔。他看向盛望,正好对上盛望那双因震惊和羞涩而睁得溜圆、水光潋滟的眼睛,还有那张红得快要滴血的脸。盛望眼中的期待、紧张、还有一丝豁出去的孤勇,像投入深潭的火种,瞬间点燃了江添眼底压抑的暗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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