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篇
陈塘关的晨光刚漫过城墙,哪吒便牵着绫汐的手站在云边。绫汐攥着小龙女缝制的布老虎,小眉头皱得紧紧的,仰头望着哪吒:“爹爹,一定要去玉虚宫吗?我想跟娘待在一起。”
哪吒蹲下身,轻轻揉了揉女儿的头发,目光落在远处将军府的方向——小龙女正站在廊下挥手,身影被晨雾裹着,隐约能看见她泛红的眼眶。“汐儿的先天灵脉需要好好引导,云中子仙长法术高强,能教你保护自己,也保护爹娘和陈塘关。”他声音放柔,却掩不住不舍,“等太乙师公闭关结束,我们就来看你。”
绫汐还想撒娇,脚下的祥云却已载着两人往昆仑山方向飘去。她扒着祥云边缘回头望,直到将军府的影子缩成一点,才委屈地把脸埋进哪吒怀里,布老虎被攥得变了形。
玉虚宫的仙气漫在云端,白玉台阶蜿蜒至殿前,两旁的古松上落着灵鹤。云中子早已站在殿外等候,一身青衫衬得仙风道骨,见了绫汐便温和地笑:“这便是有先天灵脉的小娃娃?随我来吧,师兄弟们都在等着上课。”
绫汐躲在哪吒身后,偷偷打量着周围。殿内的石桌上摆着术法典籍,几名比她稍大的仙童正端坐着,见她进来,都好奇地望过来。哪吒蹲下身帮她理好衣领:“乖,听仙长的话,爹爹过几日再来看你。”
绫汐的眼泪突然涌了上来,伸手抱住哪吒的脖子,声音带着哭腔:“爹爹别走!我不要跟陌生仙长学,我要太乙师公!”她在陈塘关时,常缠着太乙真人讲法术趣事,虽没正经学过,却早把这位爱揣糖的师公当成了亲近人。
哪吒心中一软,却还是轻轻拉开女儿的手:“太乙师公上次为了护我们,法力耗损太严重,必须闭关养伤,不能教汐儿了。云中子仙长很好,会像师公一样疼你的。”
云中子也温声劝道:“我这儿有比太乙道友更甜的仙果,学完法术就能吃,好不好?”
绫汐却摇着头往后退,眼泪啪嗒啪嗒落在布老虎上:“我不要仙果,我要师公,要娘!”她小小的身子缩在殿柱后,望着哪吒转身的背影,突然放声大哭,“爹爹!我想回家!”
哪吒脚步一顿,指尖攥得发白,却终究没回头——他知道,只有让绫汐学好法术,才能在日后的危机中护住自己。云中子轻叹一声,上前轻轻牵住绫汐的手:“咱们先去看看你的住处,里面有会发光的萤火虫,跟陈塘关的星星一样亮。”
绫汐抽噎着,任由云中子牵着走。住处的窗台上摆着一盆仙芝,墙角的琉璃灯里真的飞着萤火虫,可她摸着布老虎上母亲缝的花纹,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第二日清晨,云中子带着绫汐去上课。仙童们跟着云中子念诵法术口诀,绫汐却坐在角落发呆,手指在石桌上画着母亲的样子。云中子讲起御云术,让仙童们试着召唤祥云,绫汐却望着窗外的云,小声嘀咕:“爹爹的祥云比这个好看,娘还会在云上给我编花环。”
课后,云中子把绫汐叫到身边,递给她一颗晶莹的仙果:“是不是想爹娘了?”绫汐咬着仙果,点点头,眼泪又要掉下来:“仙长,太乙师公什么时候能出关呀?我想让他教我喷火,像爹爹的火尖枪一样厉害。”
云中子望着她通红的眼眶,温声道:“太乙道友闭关至少要三个月,这期间,我先教你基础的灵力操控,等你学会了,就能给爹娘传讯,让他们看到你的进步。”
绫汐握着仙果的手紧了紧,小脸上露出一点期待:“真的吗?学会了就能跟娘说话?”见云中子点头,她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擦干,“那我学!我要快点学会,让娘知道我不怕了。”
傍晚的霞光染透玉虚宫的云层,绫汐站在云边,按照云中子教的方法,试着将灵力注入指尖。一点微弱的金光从她指尖亮起,她眼睛一亮,连忙继续催动灵力——她要快点学好法术,早点回陈塘关,扑进爹娘怀里,告诉他们,她也能像爹爹一样,成为守护家的小英雄了。
第二日的课堂设在玉虚宫后的灵竹林里,晨露沾在竹叶上,泛着细碎的光。绫汐攥着布老虎,缩在石桌最角落的位置,眼神怯生生地跟着云中子的身影转——她还没习惯没有爹娘在身边的日子,连呼吸都觉得比在陈塘关时拘谨。
云中子翻开术法典籍,教仙童们辨认基础的灵气纹路。仙童们大多比绫汐年长两三岁,早已适应了玉虚宫的生活,跟着云中子齐声念口诀时,声音清亮。唯有绫汐,盯着书页上弯弯曲曲的符文,耳边总想起小龙女哄她睡觉时哼的童谣,鼻尖一酸,眼泪就先在眼眶里打了转。
她赶紧低下头,用布老虎挡住脸,偷偷把眼泪蹭在绒毛上。心里念着爹爹说的“要勇敢”,可越念,越想念娘亲温暖的怀抱,想念娘亲把她抱在膝头,给她讲东海里的故事。
“下课半个时辰,诸位可自行练习辨认灵气。”云中子话音刚落,仙童们便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的拿着典籍互相提问,有的则跑到竹林边追逐打闹。
绫汐没敢动,依旧坐在原位,手指轻轻摸着布老虎上母亲绣的小莲花——这是小龙女连夜给她缝的,说看到莲花,就像娘在身边一样。
“喂,你就是那个从陈塘关来的小哭包?”一个穿着蓝色仙袍的男孩走了过来,他是云中子座下年纪稍长的弟子青云,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仙童。
绫汐抬起头,看到他们盯着自己的眼神,心里一慌,赶紧把布老虎抱在怀里,小声应道:“我不是哭包……”
“还说不是?昨天你抱着你爹爹哭,整个殿都听见了!”另一个穿粉衣的仙童嘻嘻笑着,伸手想去抢绫汐怀里的布老虎,“这是什么呀?是你娘给你缝的小玩意儿?真幼稚!”
“不许碰!”绫汐紧紧攥着布老虎,往后缩了缩。可那仙童力气比她大,一把拽住了布老虎的耳朵,两人拉扯间,“刺啦”一声,布老虎的耳朵被扯出一道小口子。
绫汐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这是娘亲留给她的东西,是她在玉虚宫唯一的念想。她想喊,想阻止,可话到嘴边,却只剩哽咽,只能伸手去抢:“还给我……那是我娘的……”
“哟,又要哭啦?”青云嗤笑一声,故意把布老虎举得高高的,“想要啊?那你再哭一个给我们看看,哭大声点,我们就还给你。”
周围几个看热闹的仙童也跟着哄笑起来。绫汐看着被他们扔来扔去的布老虎,听着耳边的笑声,之前强忍着的委屈、对娘亲的思念、对陌生环境的害怕,一下子全涌了上来。
她再也忍不住,嘴巴一瘪,放声大哭起来:“娘!我要娘!你们坏!把娘的布老虎还给我!”
哭声在灵竹林里传开,比昨天在殿里更响,更委屈。绫汐蹲在地上,双手抱住膝盖,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滴在草地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不知道该怎么保护娘亲的布老虎,只能用最本能的哭声,表达心里的难受。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云中子不知何时折返,看到蹲在地上大哭的绫汐,又看了看仙童们手里的布老虎,脸色沉了下来。
青云和其他仙童顿时慌了,赶紧把布老虎扔回绫汐身边,低着头不敢说话。云中子走上前,轻轻扶起绫汐,用袖口帮她擦了擦眼泪,声音放柔:“别怕,仙长在。”
绫汐抽噎着,指着布老虎的破口,断断续续地说:“仙长……布老虎……坏了……是娘……给我的……”
云中子拿起布老虎,看到上面精致的莲花绣纹,又看了看绫汐通红的眼睛,心里叹了口气。他转头看向仙童们,语气严肃:“同门之间当友爱互助,岂能捉弄年幼师弟妹?今日罚你们抄玉虚宫祖训十遍,明日交给我。”
仙童们连忙应声,愧疚地看了绫汐一眼,纷纷散去。云中子把布老虎递给绫汐,从袖中取出一缕金线,轻轻一点,布老虎的破口便慢慢愈合,恢复如初。
“好了,布老虎没事了。”云中子摸了摸绫汐的头,“若是再有人欺负你,便来告诉仙长,知道吗?”
绫汐抱着失而复得的布老虎,眼泪还在掉,却轻轻点了点头。她望着云中子温和的眼神,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可对娘亲的思念,却还是像小虫子一样,轻轻咬着她的心——她好想快点学好法术,快点传讯给娘亲,告诉娘亲,她好想家。
灵竹林的哭声渐渐歇了,绫汐抱着缝好的布老虎,跟着云中子来到膳堂。玉虚宫的膳堂宽敞明亮,白玉长桌旁坐满了仙童,氤氲的香气从餐盘里飘出——有清甜的灵米粥,脆嫩的仙笋,还有裹着蜜糖的桂花糕,都是绫汐在陈塘关没吃过的美味。
可她却没半点胃口。布老虎被紧紧抱在怀里,小身子缩在角落的空位上,眼神呆呆地盯着餐盘里的桂花糕,想起以前在将军府,娘亲总会把糕点剥好皮递到她嘴边,还会笑着看她吃得满脸糖渣。现在糕点就在眼前,她却觉得没了滋味,连拿起筷子的力气都没有。
周围的仙童们说说笑笑,偶尔有人看向绫汐,眼神里带着几分歉意——早上捉弄她的青云几人,更是远远坐着,不敢靠近。绫汐把头埋得更低,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餐盘边缘,心里又开始想念娘亲,鼻尖悄悄泛酸。
“这里有人吗?”一道软乎乎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绫汐抬头,看到一个穿着浅紫色仙袍的小女孩站在桌旁,梳着双丫髻,发间系着粉色的丝带,眼睛圆圆的,像两颗亮晶晶的葡萄。女孩比她高一点,看起来不过七岁,手里端着自己的餐盘,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绫汐没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女孩立刻高兴地坐下,把餐盘放在绫汐对面,好奇地看着她:“我叫灵月,是云中子仙长座下的弟子,你叫绫汐对不对?早上我听说你来了。”
绫汐还是没应声,手指攥紧了布老虎。她有点怕生,早上被捉弄的事还在心里留着阴影,不敢轻易跟陌生的师姐说话。
灵月却没在意,见她盯着餐盘不动筷子,又看了看她红红的眼角,立刻明白了什么。她拿起自己的玉勺,舀了一勺灵米粥,递到绫汐面前:“这灵米粥可好喝了,熬了三个时辰呢,你尝尝?”
绫汐犹豫了一下,看着灵月真诚的眼神,慢慢张开了嘴。米粥入口清甜,带着淡淡的灵气,滑进胃里,暖暖的。
“好喝吧?”灵月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我第一次来玉虚宫的时候,也天天想娘亲,连饭都吃不下呢。”
绫汐听到“想娘亲”三个字,鼻子一酸,眼泪又差点掉下来。她小声说:“我……我也想娘,还有爹爹。”
“我知道这种感觉。”灵月放下勺子,轻轻拍了拍绫汐的手背,动作温柔又小心,“不过没关系呀,我们好好学法术,等学好了,就能传讯给爹娘,还能自己御剑回家看他们呢!”
她指着餐盘里的桂花糕,继续说:“这个桂花糕你一定要吃,吃了甜的,心里就不那么难过了。我以前想娘亲的时候,就会吃一块,好像娘亲在身边哄我一样。”
说着,灵月拿起一块桂花糕,小心翼翼地剥掉油纸,递到绫汐手里:“你试试,真的很甜。”
绫汐接过桂花糕,咬了一小口。蜜糖的甜意漫开,混着桂花的香气,真的像娘亲以前给她买的糖糕。她慢慢咀嚼着,心里的委屈好像被这甜味冲淡了一点。
“对啦,你的布老虎真好看,是你娘亲缝的吗?”灵月注意到她怀里的布老虎,眼睛亮晶晶的,“我娘亲以前也给我缝过小兔子,我到现在还带着呢。”
提到布老虎,绫汐的眼神柔和了些,轻轻点头:“嗯,娘连夜给我缝的,上面还有莲花。”
“好漂亮!”灵月凑过去看,语气里满是羡慕,“以后我们可以一起玩呀,我带你去玉虚宫后面的桃花林,那里有好多灵蝶,可好看了。要是有人再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保护你!”
绫汐看着灵月认真的样子,嘴角悄悄向上弯了弯。这是她来玉虚宫后,第一次觉得不那么孤单。她拿起筷子,自己舀了一勺灵米粥,小口吃着。
灵月见她开始吃饭,笑得更开心了,也拿起筷子,一边吃一边跟她讲玉虚宫的趣事——比如灵鹤会偷仙果,比如后山的泉水能映出小云朵。绫汐听得入了神,偶尔还会小声问一句,膳堂里的暖意,慢慢裹住了她小小的身子。
晚饭过后,灵月牵着绫汐的手,送她回住处。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长长的。绫汐攥着灵月的手,又看了看怀里的布老虎,心里想:也许在玉虚宫,也不是那么难熬。
夕阳把玉虚宫的白玉廊柱染成暖金色,灵月牵着绫汐的小手,慢慢往住处走。廊下挂着的风铃偶尔叮当作响,像极了陈塘关海边的浪声,绫汐盯着脚下交错的光影,手指不自觉地跟着轻轻晃。
走到一扇雕着莲花的木门前,灵月停下脚步,笑着指了指门内:“这就是你的住处啦,我住隔壁那间,从这里拐个弯就到。”她推开门,里面的琉璃灯还亮着,窗台上的仙芝沾着晨露的痕迹,墙角的萤火虫还在灯里轻轻飞,和绫汐第一天来的时候一样,却好像多了点暖意。
绫汐抱着布老虎,站在门口没动,眼神里还有点怯生生的。灵月看出她的不安,又握紧了她的手,声音软乎乎的:“我每天早上要去东边的课室上课,就在你上课的灵竹林旁边,下了课我就来找你好不好?我们可以一起去膳堂,也可以去后山看灵蝶。”
她怕绫汐记不住路,还特意伸手指了指走廊尽头:“你看,那边挂着红色绸带的就是我的课室,只要看到红绸带,就能找到我啦。”
绫汐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一抹红色在夕阳里晃了晃,她轻轻点了点头,小声说:“嗯。”
“你别担心呀,刚开始来都这样。”灵月想起自己刚来的时候,又补充道,“我第一次来玉虚宫,晚上躲在被子里哭,还是隔壁的师姐发现了,她们找了好多好玩的给我——有会发光的小石头,还有能吹出花声的竹哨,后来还带我去摘后山的仙果,慢慢就不害怕了。”
她顿了顿,又笑着说:“这里的师姐们都很和善,像青云他们那样的,只是少数。要是再有人欺负你,你不用忍,先告诉云中子仙长,也可以跑去找我,我虽然法术没那么厉害,但我认识好多师姐,我们一起帮你。”
绫汐看着灵月亮晶晶的眼睛,想起刚才在膳堂里,灵月递过来的灵米粥和桂花糕,心里那点紧绷的情绪慢慢松了下来。她抬起头,第一次主动看着灵月的眼睛,小声说:“谢谢师姐。”
“不用谢呀!”灵月笑得更开心了,伸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快进去吧,晚些时候风会凉。我明天早上来叫你一起去上课,好不好?”
绫汐点点头,抱着布老虎走进门内,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灵月站在门口,朝她挥了挥手,直到木门轻轻关上,才蹦蹦跳跳地往自己的住处走。
绫汐走到窗边,看着灵月的身影拐进隔壁的门,又低头摸了摸怀里的布老虎。布老虎耳朵上的金线还闪着光,就像灵月刚才的笑容。她走到琉璃灯旁,看着里面的萤火虫,心里悄悄想:也许明天,真的会不一样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