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篇
夜幕彻底裹住山林时，哪吒才踩着满地碎影往回走。手里拎着半袋刚从村民那儿换的糙米，还有几颗烤得温热的红薯——农户说这红薯最养人，适合给受伤的人吃。
没等走到院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轻微的响动。他放轻脚步，透过窗棂往里看：山鬼正蹲在小龙女身边，手里拿着帕子，小心翼翼地帮小龙女擦着手。竹桌上摆着刚温好的水，野果被切成了小块，摆得整整齐齐。
“你脚不方便，要是想喝水或者想吃果子，就叫我。”山鬼的声音放得很柔，没了白天的急切，只剩下小心翼翼的讨好。
小龙女看着她眼底的红痕，轻轻叹了口气：“你其实不用这样的。”
“我想的。”山鬼攥紧帕子，“只要能帮到你们，只要哪吒能消气，我怎么样都愿意。”
哪吒站在门外，指尖攥着红薯的力道紧了紧，红薯的热气透过布袋子渗出来，烫得指尖发疼。他沉默了片刻，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听到动静，山鬼猛地站起身，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忙脚乱地站到一边：“你、你回来了。”
哪吒没看她，径直走到桌边，把糙米和红薯放在桌上：“明天早上煮点粥，红薯趁热吃。”说完，他看向小龙女，“脚还疼吗？”
“好多了，药膏很管用。”小龙女拿起一块红薯，递到山鬼面前，“你也吃一块吧，挺甜的。”
山鬼下意识地看向哪吒，见他没反对，才怯生生地接过来，小口咬着，却没尝出半点甜味——满脑子都在想哪吒会不会多看自己一眼。
夜里，农户家只有一间能住人的屋子。小龙女睡在里间的床，哪吒本想在院里守着，却被小龙女劝了进来：“夜里凉，屋里有柴火炉，能暖和点。”山鬼则在墙角铺了些干草，打算将就一晚。
后半夜，山里起了风，吹得窗户“哐哐”响。小龙女睡得浅，迷迷糊糊间听见墙角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是山鬼，她穿得薄，又靠在风口，怕是冻着了。
小龙女刚想开口，就见哪吒起身，从行囊里翻出一件厚披风，走到墙角，弯腰把披风递到山鬼面前。
山鬼愣住了，抬头看着哪吒，眼里满是不敢置信，连咳嗽都停了：“这、这是给我的？”
“夜里冷。”哪吒的声音很淡，没什么情绪，却没像白天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山鬼接过披风，指尖触到布料的暖意，眼泪又差点掉下来。她连忙把披风裹在身上，小声道：“谢谢你，哪吒。”
哪吒没回应，转身走回炉边，添了几块柴火，火光跳了跳，映得他的侧脸柔和了些。
第二天一早，山鬼醒得最早。她轻手轻脚地起身，把糙米淘洗干净，放在锅里煮着，又去院外摘了些野菜，打算炒着当配菜。等小龙女和哪吒醒的时候，粥香已经飘满了屋子。
“粥煮好了，你们快趁热吃吧。”山鬼端着粥碗，小心翼翼地递到两人面前，眼里带着几分期待。
哪吒接过粥碗，低头喝了一口，温热的粥滑进胃里，熨帖得很。他抬眼看向山鬼，见她正紧张地盯着自己，忽然开口：“粥煮得不错。”
就这一句话，让山鬼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嘴角忍不住往上扬：“我、我还会煮别的，明天我给你们煮野菜汤好不好？”
哪吒没说话，却轻轻点了点头。
小龙女看着这一幕，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她知道，哪吒心里的冰，或许正在慢慢融化。
吃过早饭，哪吒打算去村里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山鬼立刻跟上：“我跟你一起去！我熟山路，还能帮你搬东西！”
这次，哪吒没拒绝。
两人走在山林间的小路上，山鬼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跟哪吒说两句山里的事——哪里有野果，哪里的泉水最甜，哪里容易遇到小动物。哪吒跟在后面，偶尔应一声，大多时候只是听着。
走到半山腰时，山鬼忽然停住脚步，指着不远处的一片花丛：“你看，那是野杜鹃，开得可好看了！百花仙子是不是最喜欢花了？”
提到百花仙子，哪吒的脚步顿了顿，眼神暗了暗。山鬼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提她的……”
“没事。”哪吒轻声说，“她确实喜欢花，尤其是杜鹃。”
山鬼看着他眼底的温柔，心里又酸又涩，那股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忽然翻涌上来。她猛地上前一步，没等哪吒反应，就伸手环住他的腰，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哪吒浑身一僵，刚要抬手推开，山鬼却微微踮起脚，带着眼泪的唇直接覆了上来。她的吻带着急切与颤抖，还有藏不住的委屈与欢喜，轻轻蹭过他的唇瓣，像极了受惊却又不肯放手的小兽。
哪吒的动作顿住了，鼻尖萦绕着山鬼身上淡淡的草木香，还有她眼角滑落的泪水的微凉。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抱在自己腰间的手在发抖，能感受到她吻里的小心翼翼与孤注一掷——那是攒了太久的念想，是不敢言说的心事，此刻全都倾泻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吻里。
过了片刻，山鬼才慢慢松开他，脸颊红得像身后的杜鹃，眼泪还挂在眼角，却带着几分豁出去的坚定：“哪吒，我喜欢你很久了……我知道我错了，可我不想再等了，我想守着你，哪怕你还没完全原谅我。”
哪吒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那团乱糟糟的情绪忽然翻涌得更厉害。他想起百花仙子的温柔，想起昨夜山鬼冻得发颤的咳嗽，想起刚才那个带着泪水的吻，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山鬼见他不说话，心里又慌了，连忙补充：“我、我不是故意冒犯你，我只是……只是太高兴了，你愿意跟我说话，愿意让我跟着你……”
哪吒沉默了很久，才轻轻抬手，帮她擦去眼角的泪。指尖触到她的皮肤时，山鬼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喜。
“先去村里。”哪吒的声音比刚才软了些，却没直接回应她的吻，“村民还等着帮忙。”
山鬼愣了愣，随即用力点头，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好！我跟你一起！”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山鬼知道，哪吒或许还没完全接受自己，但这个没有推开的吻、这个带着温度的动作，已经是她期待了太久的回应。
而哪吒走在前面，指尖还残留着山鬼眼泪的微凉。他知道，百花仙子的离开是心里永远的痛，但山鬼的执着与坦诚，像一缕微光，慢慢照进了他被愧疚笼罩的心里。或许，试着往前走一步，不仅是对山鬼的回应，也是对自己的解脱， 前方的路还很长，但至少现在，他不再像之前那样迷茫了。
两人刚走到村口，就见几个村民围着一辆陷进泥坑的木板车急得直跺脚。车上装着刚采的草药，眼看天要变阴，要是淋了雨，这半月的辛苦就全白费了。
“我来！”哪吒上前一步，不等村民反应，单手扣住车辕，手臂青筋微露，硬生生将木板车从泥坑里拽了出来。山鬼也没闲着，转身去路边搬来几块石头，垫在车轮下防止再陷进去。
村民们连声道谢，其中一个年长的老者递来水壶：“小英雄，歇歇再走吧，前面坡陡，我们正愁怎么把药运去镇上呢。”哪吒刚要开口，山鬼已经接了话：“大爷，我们帮你们一起运！哪吒力气大，我熟悉路，肯定能赶在下雨前到镇上。”
哪吒看了她一眼，没反驳，只是接过水壶递过去：“先喝点水。”山鬼接过水壶，指尖碰到他的手，心里又是一阵发烫，低头抿水时，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一行人往镇上去，山鬼走在最前面引路，时不时回头提醒哪吒哪里有坑洼。走到陡坡处，她干脆挽起袖子，帮着村民推车轮。哪吒见她额角渗出汗珠，眉头微蹙，默默走到她身边，用灵力悄悄托住车底，减轻了不少重量。山鬼察觉到推车的力道轻了，抬头看向哪吒，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神，两人都愣了一下，又很快移开目光，只是山鬼的耳朵，悄悄红了。
赶在乌云压下来之前，终于把草药送到了镇上的药铺。药铺掌柜给了定金，村民们喜笑颜开，非要拉着两人去镇上的面馆吃碗热面。
面馆里水汽氤氲，山鬼捧着热汤面，小口吹着气。哪吒看着她鼻尖沾着的面汤，鬼使神差地抬手，用指腹帮她擦掉。山鬼瞬间僵住，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在桌上，脸颊比碗里的辣椒油还要红。
“谢、谢谢。”她结结巴巴地说，心跳得像要跳出嗓子眼。哪吒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她皮肤的温度，他轻咳一声，低头喝了口汤，掩饰着心里的慌乱。
村民们没注意到两人的异样，还在说着山里的事。一个村民叹道：“要是每年都能这么顺利把草药运出来就好了，去年雨季，山路塌了，好多草药都烂在了山里。”山鬼立刻接话：“我知道有条近路，就是得清理下路边的杂草和碎石，下次运草药，走那条路能省一半时间！”
哪吒抬眼看向她：“那条路安全吗？”
“放心，我从小在山里跑，闭着眼睛都能走！”山鬼拍着胸脯保证，眼里满是期待，“等明天，我们就去清理吧？”
哪吒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好。”
吃过面，天已经开始飘小雨。哪吒撑开从药铺借的油纸伞，自然地走到山鬼身边，将伞往她那边倾了倾。山鬼心里一暖，悄悄往他身边靠了靠，两人并肩走在雨巷里，伞下的空间不大，却格外温馨。
回到农户家时，小龙女正坐在屋檐下看书。见两人回来，她合上书，笑着说：“看你们这模样，今天应该没少帮村民的忙吧？”
山鬼刚要开口，就听见哪吒说：“明天要去清理山路，你脚还没好，在家好好休息。”小龙女看着他，又看了看山鬼，眼里露出了然的笑意：“好，你们注意安全。”
夜里，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窗棂。山鬼躺在干草上，裹着哪吒给的披风，心里满是暖意。她想起白天哪吒帮她擦鼻尖的动作，想起伞下两人靠近的距离，嘴角忍不住弯起，翻来覆去睡不着。
另一边，哪吒坐在炉边，看着跳动的火光，脑海里却全是山鬼的模样——她紧张时攥紧衣角的样子，她帮村民推车时认真的样子，还有她吻自己时，带着泪水的颤抖的模样。他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摩挲着，仿佛还能感受到她眼泪的微凉。
第二天一早，雨停了。山鬼早早起了床，煮好粥，又准备了些干粮，装在布袋子里。哪吒起床时，就见她背着布袋子，站在院门口等自己，眼里满是期待。
“准备好了吗？”山鬼问。
哪吒点了点头，拿起放在门边的砍刀：“走吧。”
两人沿着山路往深处走，山鬼走在前面，指给哪吒哪里需要清理。哪吒拿起砍刀，利落的砍断路边的杂草和低矮的树枝，山鬼则跟在后面，把断枝捆起来，搬到路边不碍事的地方。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两人身上。山鬼擦了擦额角的汗，抬头看向哪吒，见他也在看自己，连忙露出一个笑容：“你看，清理完这些，路就好走多了！”
哪吒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心里软了软，从布袋子里拿出水囊，递了过去：“先喝点水，歇会儿。”
山鬼接过水囊，喝了几口，又递还给哪吒。两人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沉默了片刻，山鬼忽然开口：“哪吒，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时候你在山里找草药，我还以为你是坏人，差点用野果砸你。”
哪吒想起那天的场景，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记得，你那时候像只炸毛的小兽。”
山鬼脸一红，小声说：“那时候我不是故意的嘛……后来知道你是为了给小龙女找草药，我就后悔了。”她顿了顿，又说：“其实从那时候起，我就觉得你是个好人，只是你总是冷冰冰的，我不敢靠近你。”
哪吒看向她，眼神柔和了些：“以前是我不好。”
山鬼连忙摇头：“不是你的错，是我之前做错了事情，让你生气了。”她看着哪吒，认真地说：“以后我再也不会了，我会好好帮你，帮小龙女，帮山里的村民。”
哪吒沉默了很久，忽然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我知道。”
山鬼愣住了，抬头看着哪吒，眼里满是惊喜。她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那温度透过头发，传到心里，暖得让她差点掉眼泪。
“我们继续清理吧，争取今天把路清理完。”山鬼吸了吸鼻子，笑着说。
哪吒点了点头，站起身：“好。”
两人又忙碌起来，只是这一次，气氛明显不一样了。山鬼时不时会跟哪吒说些山里的趣事，哪吒也会偶尔回应几句，甚至会主动帮她搬重一点的树枝。
夕阳西下时，山路终于清理完了。两人站在路口，看着畅通无阻的山路，都松了口气。山鬼靠在树干上，笑着说：“以后村民们运草药，就不用再担心路不好走了。”
哪吒走到她身边，看着她脸上的灰尘，伸手帮她擦掉：“辛苦了。”
山鬼看着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勇气，她轻轻抓住哪吒的手，小声说：“哪吒，我……”
没等她说完，就听见远处传来小龙女的声音：“哪吒，山鬼！你们快回来！村民们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连忙往回走。刚走到院门口，就见一群村民提着篮子，站在院子里。见两人回来，为首的老者上前一步，笑着说：“小英雄，小姑娘，谢谢你们帮我们清理山路，这是我们一点心意。”
说着，村民们把篮子里的东西递过来——有新鲜的蔬菜，有刚烤好的饼，还有村民自己酿的果酒。
哪吒刚要推辞，山鬼已经接了过来：“谢谢大爷，谢谢大家！”她回头看向哪吒，眼里满是笑意：“这些都是村民们的心意，我们就收下吧。”
哪吒看着她开心的模样，点了点头：“谢谢大家。”
夜里，农户家热闹极了。小龙女做了一桌子菜，村民们也留下来，和三人一起吃饭喝酒。山鬼坐在哪吒身边，时不时给他夹菜，哪吒也没有拒绝，只是偶尔会帮她挡掉村民递过来的酒。
村民们走后，院子里恢复了安静。小龙女看着两人，笑着说：“我看你们今天相处得不错嘛。”
山鬼脸一红，低下头，哪吒则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去镇上看看草药的销路。”
小龙女了然地笑了笑，转身进了里屋。
院子里只剩下哪吒和山鬼，月光洒在两人身上，格外温柔。山鬼看着哪吒，小声说：“哪吒，今天……谢谢你。”
哪吒看向她，眼神里满是温柔：“该说谢谢的人是我。”他顿了顿，认真地说：“山鬼，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以后，我们一起照顾小龙女，一起帮村民们。”
山鬼愣住了，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看着哪吒，用力点头：“好！”
哪吒伸手，轻轻擦掉她的眼泪，然后牵起她的手：“走吧，早点休息。”
山鬼任由他牵着，心里满是幸福。她知道，虽然哪吒没有直接说喜欢自己，但这个牵手的动作，这句承诺，已经是最好的回应。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紧紧靠在一起。前方的路或许还有挑战，但只要他们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了。而那缕照进哪吒心里的微光，也渐渐变得明亮，温暖了他的整个世界。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