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篇
西岐大军的营帐区灯火通明，士兵们还在清理战利品、救治伤员，空气中弥漫着草药与烤肉的混合气息。小龙女独自坐在河边的一块青石上，双手捧着膝盖，望着水面上晃动的灯火倒影，眼眶依旧泛红——方才与哪吒的争吵，像根刺扎在心里，既委屈又难过。
“小龙女，天凉了，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一道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姬发提着一件披风，缓步走到她身边。他刚处理完城防事宜，路过河边时，恰好看到小龙女孤零零的身影。
小龙女回头，见是姬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姬发大哥。”
姬发将披风递到她手中，在她身旁坐下，轻声道：“我刚才听士兵说，你和哪吒闹了点不愉快？”他没有追问细节，只是语气平和地安抚，“哪吒那性子，你也知道，向来嘴硬心软，心里藏着事就容易冲人发脾气，你别往心里去。”
小龙女接过披风裹在身上，暖意顺着布料蔓延开来，心里却还是有些发堵：“我知道他心里苦，可我只是想劝他别总被仇恨困住……没想到，他会那么说我。”话音刚落，鼻尖又微微发酸。
姬发看着她泛红的眼角，拿起身侧的一个布包，打开后里面是几块蜜糕：“这是西岐特产的蜜糕，甜而不腻，你尝尝。当年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我母亲就会给我吃这个，说甜的东西能让人开心些。”他递过一块蜜糕，眼神温和，“哪吒只是暂时钻了牛角尖，等他想通了，一定会跟你道歉的。你是他最在意的人，他不会真的怪你的。”
小龙女接过蜜糕，咬了一小口，清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心里的委屈似乎真的淡了些。她抬头看向姬发，轻声道：“谢谢姬发大哥，要是哪吒也能像你这么懂道理就好了。”
“他只是不擅表达。”姬发笑了笑，又和她聊起西岐的风土人情，从渭水的捕鱼趣事，到西岐的麦田风光，语气轻松，刻意避开了让她难过的话题。小龙女渐渐被吸引，偶尔也会插几句话，脸上的愁容慢慢散去，嘴角甚至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而这一幕，恰好被不远处的哪吒看在眼里，哪吒本是按照太乙真人的话，来找小龙女道歉的。他攥着从太乙那里讨来的、小龙女最爱的东海珍珠，刚走到营帐区边缘，就看到河边青石上的两人——姬发将披风递给小龙女，又给她递蜜糕，还凑在她身边说话，而小龙女竟对着姬发笑了。
那一刻，哪吒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方才想好的道歉话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一股无名火“噌”地冒了上来。
他认得那件披风，是姬发平日里穿的；他也知道那蜜糕，小龙女之前提过想吃，他本打算明日去军需处找的；可现在，这些东西，这些安抚的话，全被姬发抢先了。更让他气闷的是，小龙女对着姬发笑，却从未在他面前那样轻松地笑过——至少，今日争吵前没有。
“凭什么？”哪吒攥着珍珠的手越来越紧，指节泛白，火尖枪的枪穗在身后微微晃动，似是在呼应他躁动的情绪。他想冲上去，把小龙女拉到自己身边，想对着姬发说“她是我的朋友，不用你安慰”，可脚步却像被钉在原地，怎么也迈不开。
他不敢——他刚跟小龙女吵了架，把人惹哭了，现在冲上去，只会显得更无理取闹；而且姬发是西岐的少主，是带领大军灭商纣的英雄，他若是当着众人的面跟姬发起冲突，只会让人笑话，还会给西岐添麻烦。
可看着河边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哪吒心里的醋意与怒火又压不住地往上涌。他看到姬发伸手帮小龙女拂去肩上的草屑，看到小龙女点头时眼里的柔光，拳头攥得更紧，连呼吸都变得粗重了些。
“哪吒？你怎么站在这里？”身后传来雷震子的声音，他刚巡完营，见哪吒脸色难看地站在原地，不由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哦？姬发少主和小龙女啊，他们好像在聊西岐的事呢。”
哪吒猛地回头，眼神带着几分戾气：“多嘴！” 雷震子被他吓了一跳，摸了摸鼻子，识趣地闭了嘴：“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要是找小龙女，就过去啊，站在这里干嘛？”
哪吒没说话，只是又看向河边。此时姬发已经站起身，对着小龙女说了句“早些歇息”，便转身朝着营帐走去。小龙女也拿起布包，准备回自己的营帐。
哪吒心里的怒火稍退，可醋意还在。他攥着珍珠，快步躲到一旁的帐篷后——他还是没做好道歉的准备，尤其是在看到刚才那一幕之后，他怕自己一开口，又会忍不住说些伤人的话。
直到小龙女的身影消失在营帐里，哪吒才从帐篷后走出来。他看着手中的珍珠，又想起小龙女刚才的笑容，心里又酸又涩，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他将珍珠塞进怀里，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脚步重重的，像是在跟谁赌气。
夜风吹过，带着河边的水汽，却没吹散哪吒心里的郁结。他知道自己不该吃醋，姬发只是在安慰小龙女，可他就是控制不住——从陈塘关到朝歌，小龙女一直陪在他身边，他早已习惯了她的在意，习惯了她的目光只落在自己身上，如今看到她对别人温和，心里就像被针扎一样难受。
“等着吧，”哪吒低声对自己说，火尖枪在手中转了个圈，“下次再让姬发靠近她，我饶不了他！”话虽如此，他却没意识到，这份“敢怒不敢言”的醋意背后，藏着的是他对小龙女早已超出“朋友”的在意。
次日清晨，西岐营帐的炊烟刚升起，哪吒就攥着那枚东海珍珠，在小龙女的营帐外徘徊了许久。他本想先道歉，再把珍珠送给她，可昨夜河边的画面反复在脑海里回放，心里的醋意像野草般疯长，原本想好的软话，也渐渐变了味。
恰好这时，小龙女掀开营帐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昨日姬发送她的布包——里面剩下的几块蜜糕，被她小心翼翼地收在里面。哪吒看到那个布包，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原本攥着珍珠的手，也猛地收紧。
“你手里拿的什么？”哪吒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僵硬，目光死死盯着那个布包。
小龙女愣了一下，下意识把布包往后藏了藏：“没什么，就是……昨日姬发大哥送的蜜糕。”她本以为哪吒是来道歉的，可看他这模样，心里刚压下去的委屈又冒了上来。
“没什么？”哪吒冷笑一声，醋意彻底压不住了，“我看你倒是挺宝贝的，连布包都舍不得扔。怎么，姬发送你的东西，就这么金贵？”
小龙女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质问，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哪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姬发大哥只是安慰我，送我几块蜜糕而已，你至于这么阴阳怪气吗？”
“安慰你？”哪吒上前一步，逼近小龙女，眼中怒火渐起，“需要他亲自送披风、送蜜糕，还陪你聊到半夜？我看你根本就是对他有意思吧！”这句话一出口，连哪吒自己都愣了一下——他本不想说得这么刻薄，可话到嘴边，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小龙女被他这句话刺得心口一痛，眼眶瞬间红了：“哪吒！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你居然觉得我对姬发大哥有别的心思？”她攥紧布包，声音带着颤抖，“我昨天之所以难过，是因为你对我说了那么伤人的话！姬发大哥只是好心安慰我，你为什么就不能信任我一次？”
“信任你？”哪吒的怒火更盛，他想起昨夜姬发帮小龙女拂去草屑的画面，心里的嫉妒像火焰般燃烧，“信任你就是看着你跟别的男人走那么近？信任你就是看着你把别人送的东西当宝贝？那我算什么？”他猛地抬手，将怀里的东海珍珠扔在地上，珍珠滚了几圈，落在小龙女的脚边，“这东西，你也不需要了吧，反正有人会给你更好的！”
小龙女看着地上的珍珠，又看着哪吒愤怒的脸，心里又气又痛。她知道哪吒是在吃醋，可他的表达方式太伤人，不仅质疑她的情谊，还把她的好意踩在脚下。
“哪吒，你简直不可理喻！”小龙女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珍珠，眼眶里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我以为你来找我，是想跟我道歉的，没想到你只是来质问我！你心里只有你的仇恨，只有你的猜忌，根本看不到别人对你的好！”
“我不可理喻？”哪吒被她的话激怒，火尖枪突然出现在手中，枪尖泛起烈焰，“我猜忌？若不是你跟姬发走那么近，我会猜忌吗？你要是心里没鬼，为什么不敢承认你对他有好感？”
“我没有！”小龙女站起身，眼泪掉得更凶，“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哪吒，我累了，我不想再跟你争了。从今往后，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我们再也不要做朋友了！”说罢，她攥着珍珠和布包，转身就跑，泪水模糊了视线，连脚步都有些踉跄。
哪吒看着她跑远的背影，火尖枪上的烈焰渐渐熄灭。他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着，刚才的怒火还在心头燃烧，可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他没想到，自己的质问会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更没想到小龙女会说出“再也不要做朋友”的话。
他低头看向地上，小龙女跑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一块蜜糕，就落在他的脚边。哪吒弯腰捡起蜜糕，指尖触到布料的温度，心里突然一阵发酸。他想起以前，小龙女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自己，想起他们并肩作战的日子，想起她为了帮自己，不惜耗损修为引东海水力……
可现在，因为他的猜忌和怒火，他们的情谊竟走到了这一步。
“我……我是不是做错了？”哪吒喃喃自语，手里的蜜糕被他攥得变了形。他看着小龙女跑远的方向，心里又悔又急，可他拉不下脸去追——他的骄傲，他的暴脾气，都让他无法立刻低头。
营帐外的士兵路过，看到哪吒独自站在原地，脸色难看，都不敢上前搭话。阳光渐渐升高，照在地上的影子上，哪吒的身影显得格外孤独。他手里攥着那块蜜糕，心里的醋意慢慢褪去，只剩下满满的后悔和恐慌——他好像，真的把最在乎的人，推开了。
哪吒攥着那块被捏变形的蜜糕，站在原地愣了许久。阳光越升越高，营帐区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士兵们的谈笑声、兵器碰撞声不断传来，可这些声音落在他耳里，却只剩一片嘈杂。他看着小龙女跑远的方向，心里的悔意像潮水般涌来，将残存的怒火与醋意彻底淹没。
“笨蛋，哪吒你就是个笨蛋！”他抬手狠狠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火尖枪被他随手收了起来，“道歉的话不会说，偏偏要讲那些伤人的浑话！”
他攥着蜜糕，快步朝着小龙女的营帐跑去——他要道歉，要跟小龙女说清楚，他不是故意要质疑她，只是太怕失去她这个朋友。可当他跑到营帐前，却发现帐篷的门帘紧闭，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小龙女平日里用的水囊还挂在帐杆上，证明她确实住过这里。
“小龙女呢？”哪吒拉住路过的一名女兵，语气急切。
女兵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回道：“龙姑娘……龙姑娘方才说要去河边散心，还说让我们别跟着。”
哪吒闻言，立刻朝着河边跑去。他沿着河岸跑了许久，终于在昨日小龙女坐过的那块青石旁，看到了一抹白色的身影。小龙女背对着他，手里攥着那枚东海珍珠，正低头看着水面，肩膀微微颤抖，似乎还在哭。
哪吒的脚步顿住，心里又酸又涩。他深吸一口气，放缓脚步，慢慢走到小龙女身后，声音放得极低，带着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小龙女……”
小龙女听到他的声音，身体猛地一僵，却没有回头，只是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语气冰冷：“你还来干什么？不是要跟我划清界限吗？”
哪吒攥紧手里的蜜糕，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将蜜糕递到她面前：“对不起，我……我昨天不该那么说你，是我太冲动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不是故意要质疑你，只是……只是看到你跟姬发走那么近，我心里不舒服，我怕……”
“怕什么？”小龙女终于回头，眼睛还是红红的，却带着几分质问，“怕我跟姬发大哥走得近，就不跟你做朋友了？哪吒，你从来都只考虑你自己的感受！你生气的时候可以对我大吼大叫，你猜忌的时候可以对我恶语相向，可你有没有想过我心里有多难受？”
“我想过！我当然想过！”哪吒急忙开口，语气急切，“我知道我昨天说的话很伤人，我也很后悔。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他指着那枚珍珠，“那珍珠是我特意去军需处找的，我知道你喜欢东海的东西，本来是想跟你道歉的，可看到你拿着姬发送的蜜糕，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小龙女看着他递过来的蜜糕，又看了看他慌乱的模样，心里的委屈似乎淡了些，可之前的隔阂却没那么容易消散。她接过蜜糕，却没有吃，只是放在手里，轻声道：“哪吒，我跟姬发大哥真的只是朋友。他安慰我，是因为他知道我们吵架了，他不想看到我们闹得这么僵。你要是真的把我当朋友，就该信任我，而不是用你的猜忌来伤害我。”
“我知道，我以后不会了。”哪吒连忙点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以后再也不胡乱猜忌了，也不会对你大吼大叫了。小龙女，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做最好的朋友，行不行？”
小龙女看着他急切的模样，心里犹豫了。她其实也不想失去哪吒这个朋友，这么多年的情谊，哪能说断就断？可昨天哪吒说的那些话，还有他那副猜忌的模样，又让她心里发寒。
她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哪吒，我需要时间想想。我们……先别见面了吧。等我想通了，我会去找你的。”说罢，她站起身，攥着珍珠和蜜糕，朝着营帐的方向走去，没有再回头。
哪吒看着她的背影，伸出手，想拉住她，却又缓缓放下。他知道，小龙女心里的伤，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愈合的。他蹲在原地，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暴脾气和猜忌，是那么可笑又可恨。
风从河面吹过，带着一丝凉意。哪吒捡起地上的一块小石子，扔进水里，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像极了他此刻乱糟糟的心。他不知道小龙女需要多久才能想通，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情谊，还能不能回到以前的模样。
他只能坐在青石上，手里攥着小龙女落下的一块碎布——那是刚才她转身时，从布包上掉下来的。他紧紧攥着碎布，心里默默祈祷：小龙女，你一定要快点想通，我真的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可他心里也清楚，有些裂痕一旦出现，就算修复了，也会留下痕迹。他们之间的隔阂，或许不会像他与李靖那样永远无法消融，但想要回到从前那般毫无芥蒂的模样，恐怕还要走很长很长的路。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