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月亮在痛斥
浣衣局的油灯下,几个宫女蹲在皂角盆旁,声音压得像蚊子叫
“朱雀门那边闹大了!佚狐大人跟九公主吵起来,来将军带禁军都去了,皇帝还跑了!”
一个穿青布衫的宫女说,手里的皂角都捏变形了
“真的假的?那我们要不要躲着点长春宫的人?”
另一个宫女问,眼神往门外瞟
—— 柳婉仪的人最近总来浣衣局查 “不听话的宫女”,要是被牵连,小命难保
“别乱说话!” 第三个宫女赶紧捂住她的嘴,“就当没听见,该洗的衣服洗了,晚上别往朱雀门附近走 —— 宫里乱的时候,少出头就是保命。”
几人赶紧散开,没人提 “明月”“佚狐” 的名字,只把消息藏在心里,像揣着颗烫手的石子
—— 对她们而言,这场冲突只是 “可能丢命的祸事”,避祸才是唯一念头
太医院偏院的柴房里,几个杂役围着药筐,手都在抖
“听说朱雀门那边有人动了刀,要是陛下怪罪下来,我们这些烧火的都得背锅!”
一个满脸煤灰的杂役说,手里的柴火掉在地上
“别慌!我在药库偷藏了‘止血丹’,要是真要用药,我们能拿出来顶一下!”
另一个杂役赶紧从怀里摸出个纸包,不是为了明月,是怕被当成 “失职” 处置
他们不知道冲突的真相,也不懂朝堂的弯弯绕,只知道 “宫里动刀就要用药”,备好药才能保住差事
—— 这是底层宫人最朴素的生存逻辑
琉璃轩静室的窗缝里,灵溪死死攥着发烫的月长石手镯,视线越过宫墙,落在朱雀门方向
手镯突然爆发出白光,映得她眼底满是惊惶
—— 这是灵澜圣坛记载的 “血光预警”,预示着煜煌境内将有重大变故,而非针对明月个人
“青禾,快把圣坛的‘观星录’拿来!”
灵溪的声音带着颤,不是担心明月,是怕神谕应验后,煜煌内乱波及灵澜使团
她翻到 “内乱引外祸” 那一页,指尖划过 “冥渊趁乱犯境” 的批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必须确认这场冲突会不会牵连灵澜,不然他们计划就因此泡汤
两人悄悄躲在槐树后,刚好看见来北辰带禁军围住佚狐,明月往养心殿狂奔
灵溪的手镯烫得更厉害,她赶紧从袖中摸出 “护心符”
—— 灵澜使团成员的应急之物
“记着,要是煜煌乱到波及我们,就把这个戴上。”
她对青禾说,目光始终盯着灵澜使团住处的方向,对朱雀门散去的人群毫无关注
对她而言,这场冲突只是神谕的 “验证现场”,保护灵澜使团才是首要目的
来夕的寝殿里,雀儿端着摔缺角的瓷碗进来,声音发慌:
“公主,烛龙大人被诡狐军伤了!刚从朱雀门附近回来,小臂上的刀伤深到见骨,听暗卫说…… 是为了拦佚狐的人,才被划到的。”
来夕捏着绣针的手一顿,针尖刺破指尖,血珠滴在素白绢布上
她没问 “烛龙为什么拦佚狐”,也没问 “朱雀门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 “暗卫打架” 意味着宫里要乱,而烛龙送她的软甲,或许要派上用场了
“把我上次绣的平安符找出来,给烛龙大人送去。”
来夕的声音很平,不是关心烛龙,是怕烛龙出事後,没人再提醒她 “宫里的危险”
她又让雀儿把软甲裹进锦布,藏在床底
—— 这是她唯一的自保工具,夜里巡逻的宫女路过时
只看见来夕低头绣着兰花,却没人知道,她绣针的速度快了几分,是在赶在乱子扩
宫墙阴影里,寂凛指尖碾过一枚从佚狐暗卫身上掉落的玄铁镖,镖身 “诡狐军” 的刻痕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方才跟踪时,他敏锐察觉这支暗卫正往灵澜国使团住处去
—— 朱雀门冲突刚起,冥渊就借机接触灵澜,显然想趁煜煌内乱搞事
“哥,煜煌暗卫的动向不对劲,像是在掩护什么。”
寂雪攥紧腰间短刃,声音压得极低
她刚从黑石关暗卫处收到消息,冥渊骑兵正偷偷往边境调,若煜煌这边乱得没人管,寂国边境必受波及
寂凛将铁镖塞进暗袋,目光扫过朱雀门方向的混乱(明月与佚狐对峙的余波还在):
“不用管九公主的事,先查灵澜使团。”
他顿了顿,从袖中摸出边境地图,指尖点在 “冥渊换防路线” 上,“你去盯着灵澜使团的粮车,看他们是不是在给冥渊送补给;我去查佚狐的底 —— 他突然掌控暗卫部,说不定握着煜煌边境的布防图,对我们有用。”
兄妹俩身影分向两侧,没有多看朱雀门一眼
对他们而言,明月与佚狐的冲突只是煜煌内乱的 “引子”
真正重要的是借这混乱摸清冥渊与灵澜的勾结,守住寂国边境
—— 这才是他们行动的唯一动机
荟英馆庭院里,冥烈将佩刀往石桌上一砸,玄甲碰撞的声响震落了几片槐叶
他刚从冥渊暗卫处得知,柳婉仪的人在朱雀门冲突後,偷偷联系了冥渊的旧部,想借 “平乱” 的名义调冥渊骑兵进京
—— 这对冥渊边境是致命隐患
“一群蠢货!煜煌的烂摊子还想拉冥渊下水!”
冥烈的声音像惊雷,抓起酒壶灌了一口
他不是管明月的事,是怕柳婉仪真调走边境骑兵,冥渊会被寂国趁虚而入
“去,告诉冥渊边境的守将,不管煜煌谁来借兵,都给我拒了!敢私自动兵,军法处置!”
他对侍卫下令,目光死死盯着煜煌皇宫的方向,满是警惕
—— 对他而言,朱雀门的冲突只是 “柳婉仪搞事的借口”,守住冥渊边境才是根本
迎宾苑书房里,瑾玉用玉扇敲着案上的《煜煌商贸册》,指尖停在 “玉料关税” 那一页
朱雀门冲突後,宫里传来 “皇帝避不见人” 的消息,这意味着煜煌朝堂可能陷入停滞,而瑾瑜国的玉料要靠煜煌宫廷采购,一旦停滞,损失惨重
“公子,要不要暂停下月的玉料运输?” 心腹小声问,“要是柳婉仪真掌权,说不定会提高关税。”
瑾玉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再等等。看九公主能不能见到皇帝 —— 要是她能成,来北辰的势力会稳,我们的关税能降;要是她不成,柳婉仪掌权,我们就把玉料转卖给瀚海国。”
他拿起一块独山玉,对着烛火照了照,眼里只有利益,没有半点对明月的关注
对他而言,明月奔往养心殿的举动,只是 “煜煌朝堂走向的风向标”,无关个人情谊
瀚海国住处里,瀚涛抓着贝壳项链,眉头皱得紧紧的
混乱引来了不少禁军,连瀚海使团的侍卫都被拦下盘问
—— 这让他很烦躁,怕煜煌的乱子影响瀚海与煜煌的 “珍珠贸易”
“瑾玉兄,煜煌怎么总出事?” 瀚涛的声音满是茫然,“上次是御花园粪水闹剧,这次又是公主吵架,再乱下去,我们的珍珠都没法运回国了。”
瑾玉递给他一块烤羊肉:“急什么?来将军已经介入了,秩序会恢复的。”
瀚涛这才松了口气,赶紧让侍卫去清点珍珠存货
—— 对他而言,朱雀门的冲突只是 “影响贸易的麻烦”,让煜煌恢复秩序,才能保证瀚海的利益不受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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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的朱红殿门紧闭,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只有明月在喊
“皇上!您看看我!阿影护了我这么久,小蓉更是谨小慎微伺候我,他们哪点碍着您了?您为什么要把他们当脏东西一样,说扔就扔、说清除就清除啊!”
仍然没有动静……
“来东尘!你看着!”她嘶声哭喊,话语如刀,“你连面对我的勇气都没有,算什么天子!我母亲当年真是瞎了眼才会……她若看到你如今这般作践我,该有多失望!”
明月的手掌拍在门上,从最初的哀求到后来的痛斥,声音已然嘶哑,殿内却始终只有龙涎香的沉郁气息漫出,如同来东尘那难以撼动的帝王心
殿内,来东尘正攥着曲皓月的月桂玉佩,指节泛白
—— 梦里曲皓月穿着月白宫装,背对着他,连一句解释都不肯听,就那样决绝地转身离去
女儿的话与梦中曲皓月那哀伤沉默的背影重叠,慢慢地像针一样刺着他身上每一处麻木的神经
身后传来脚步声,佚狐的玉扇敲着掌心,语调轻佻:
“公主,陛下不想见您,再折腾也是徒劳。”
明月猛地回头,发丝凌乱,看着步步紧逼的佚狐与周围冷漠的宫墙,一股极致的无力感攫住了她
——她所做的一切,在绝对的权力面前,竟如此微不足道
保护身边人的唯一途径,似乎只剩下最惨烈的一种
心口猛地一疼,他刚要起身,殿外突然传来 “砰” 的一声闷响,紧接着是佚狐罕见的惊乱喝止,还有来北辰急促的 “明月!”
那声音像重锤砸在心上,来东尘猛地挥开想阻拦的王谨,踉跄着冲过去,亲手拽开那扇沉重的殿门
在佚狐伸手抓她的瞬间,明月猛地挣脱,转身决绝地撞向殿门旁冰冷的盘龙石柱!
明月软软地倒在石柱下,额角撞开一道狰狞的口子,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她苍白的脸,也渗进汉白玉石阶的纹路里
她像朵被狂风摧折的花,双目紧闭,连呼吸都轻得几乎察觉不到
“传太医!!”
来东尘的声音炸开,没了帝王的沉稳,只剩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暴怒,“把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叫来!她若有事,你们全给朕陪葬!”
他想弯腰抱她,手伸到半空又顿住......
太像了,他恍惚间看到了皓月........
—— 怕碰疼她的伤口,指尖微微颤抖
看着那张与曲皓月愈发相似的脸被血覆盖,悔恨和恐惧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想起梦里皓月最后的眼神,那是彻底的失望……
他不能再失去 “她” 一次!
佚狐站在一旁,脸色发白,想上前却被来东尘的眼神钉在原地
—— 那眼神里的杀意,是他从未见过的狠厉
他守在偏殿外间,沉默的低气压让所有御医精神紧绷
这存在,本身就是最强的保障,无关父爱,而是他决不允许“曲皓月的影子”再次在他眼前消散,这关乎他帝王尊严的最后底线
《各怀心思的博弈》
明月是被额角的剧痛疼醒的
睁眼时,入目是绣着鸾鸟纹的明黄帐幔,鼻尖萦绕着陌生的药香,身下的锦被软得能陷进去
—— 这不是她的忆念宫,倒像是皇帝寝宫的偏殿
她动了动手指,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 看来阎王爷也嫌我吵,不肯收。”
这话带着点自嘲的冷意,是她现代灵魂的本能反应
殿内静了静,然后传来脚步声,来东尘走到床边,玄色常服的衣摆扫过床沿,语气恢复了帝王的沉稳,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你赢了。”
他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用你母亲的名声和你自己的命,赌赢了朕的……妥协。”
明月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
——不是感动,是深知这“妥协”背后必然是标好价码的疲惫
“你要的人,朕可以还你。”
他挥退左右,殿内只剩二人,“但天下没有白得的恩赏。你闹出如此风波,总得证明你的‘价值’,配得上朕的破例。”
明月睁开眼,看向他,眼神平静无波,等待着他的条件
来东尘与她对视,抛出早已想好的棋局:
“瑶池学舍即将大考。朕要你拿下策论头名。你若做到,小蓉、孙嬷嬷、筱清,安然归位。张太医,官复原职。”
他略作停顿,目光锐利,“至于阿影……朕可以允他调离暗卫部。”
明月的心脏猛地一跳,她强忍伤痛坐起身,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的目光:
“策论头名,儿臣会去争。但关于阿影,儿臣要的不是含糊的‘调离’。”
“哦?”来东尘挑眉,“你想要什么?”
“暗卫部是见不得光的深坑,‘调离’之后,是沉是浮依旧由人拿捏。”
明月声音微弱却异常坚定,“儿臣恳请父皇下旨,特赦阿影脱离暗卫籍,擢升为儿臣的正四品带刀侍卫,录入兵部官册,享朝廷俸禄
——我要他彻底走在日光之下,再也不用做谁的影子。”
这番话,让来东尘眼中闪过真正的讶异
他重新审视着这个女儿,看到了她超越年龄的魄力与缜密
——她不仅在救人,更在为其谋划一个堂堂正正的未来
殿内陷入沉默,唯有更漏滴答
良久,来东尘缓缓开口,语气中竟含着一丝极淡的、如同审视有趣棋子般的赞赏:
“……好。朕答应你。但前提是,你的策论,必须是毫无争议的第一。”
“儿臣,遵旨。”明月垂下眼睑,轻声应道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苍白却坚定的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