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眉5
考虑到江湖中因为一起恩怨，之后的几代都相互杀伐，乃至结为世仇的场面并不罕见。
无花觉得对方也不一定就是在暗指自己。
一来，他可以确定自己此前并不认识对方，倘若想要对付自己，那么暗中下手，或者将这事闹的江湖人尽皆知才是最好的选择。
特地来到自己面前，说出这些，岂不是打草惊蛇，给自己应对的时间吗？
二来，他对于眼前的姑娘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那份奇妙的感情让他不愿意将其放到自己与自己对立的位置上。
因此，即便无花在心中已经想了很多，但他的面上还是维持了淡定的神色。
多思无益，尽可能搜集更多线索才是他现在应该做的。
年轻的僧人低眉敛目，沉思片刻，斟酌着答道。
“冤冤相报何时了，有仇怨还是尽早解了的好。但为亲人报仇，本也无可厚非，因此即便那孩子选择了报仇，小僧也不会因此而批判他。”
这样的答案可谓是两面逢源，无论黑衣女子到底是怎么想的，似乎都从中得到了支持。
只是她来到此地，显然并不是为了得到这样一个马马虎虎的回答。
女子微微眯眼，看向对面和尚的目光中更添两分压迫感。
她继续追问道：“如果无花大师你就是那个孩子，你是否会报仇？”
无花猛地抬起头来，直视眼前的女子。
前边的问题还可以勉强解释为只是巧合罢了，可刚刚的这一句对于无花来说，那就太有针对性了。
男人的心中此时可谓是复杂不已。
一面是对其目的的警惕，另一面是那份好感作祟。
两种矛盾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好似在拉扯他的心房，让他感到有些难受。
见年轻的和尚久久不答，女子于是接着逼问。
“无花大师，这个问题很难吗？”
说实话，想要比较圆滑地答出这个问题并不算难。
无花大可以说出一些诸如自己是出家人，早已看破红尘之类的场面话，将问题给圆过去。
这也是大部分和尚可能给出的答案。
但此时此刻，注视着少女那双勾人的双眸，无花不知不觉中竟然说出了心里话。
“会。”
话音落定之后，无花怔愣片刻。
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会脱口而出出这样的回答。
可话都已经说了，无花也没有再给自己找补什么的意思。
他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微阖双眸，道了声，“阿弥陀佛。”
女子听了他的答案，突然笑出了声。
这还是无花见到对方以来，第一次见到她笑。
那笑声宛如银铃般清脆，婉转悦耳，惹得男人不由自主地动了动耳尖。
“没想到无花大师竟然这么诚实，我还以为你会像其他和尚一样说些糊弄我的话呢。”
无花闻言，淡笑道：“我只是出家，却依然是个人。人该有的喜怒哀乐我自然也全都会有，那么仇恨之心又怎么能少呢？”
“好个仇恨之心。”黑衣女子再度抚掌大笑，她看向无花的眼神里又添几分欣赏，“看来大师也是性情中人。”
待到女子的笑声渐渐平复，无花这才试探性的问道。
“姑娘为何要问我这些？莫非是姑娘有什么仇人要对付吗？”
“不。”女子摇了摇头，她抬起一只手撑在桌面上，将脑袋偏了偏靠在纤纤玉手之上，目光逐渐迷离，好似在看远方，“我的仇人已经死了，是我亲手杀的她。
但是我的仇人还有一个孩子，我不知他是否会为了自己的亲人，再来寻我报仇。
曾听闻少林寺的‘妙僧’无花是世间少有的通透人，我觉得或许从你这儿能找到我想要的答案，因此我便来了。”
“那么姑娘现在是否得到了答案？”
“当然。”少女勾唇一笑，双目逐渐聚焦，瞳孔中透出坚定之色。
“可否与小僧说说？”无花好奇问道，他感觉四周的气氛似乎逐渐变冷。
黑衣女子盯着无花那张面若好女的俊朗面庞，杀意凌然地吐出好似暗藏着金铁交击之声的四个字。
“斩草除根。”
室内顿时陷入沉寂。
双方沉默了好半晌，黑衣女子这才幽幽开口道：“大师可是觉得我心狠？”
“阿弥陀佛。”无花念了声佛号，“施主为自己的安危着想，如此做也无可厚非。
小僧既然不能劝说你不去报仇，将来也不能劝那个孩子不来找你报仇，那么对于施主现在做出的决定，小僧不会置喙。”
无花的确不觉得眼前人的想法有什么问题。
当然，原因并不是他刚刚说的那些。
对无花来说，斩草除根这不是基本操作吗？
像天峰大师和任慈留下了自己兄弟两个，可不就是给他们自己留下大祸患了？
或许是因为思想上的相似，无花对黑衣女子从原本只是基于容貌的欣赏再度蔓延，朝心灵层面伸展。
那种心动之感也越发的强烈。
黑衣女子奇怪地瞧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些许的惊奇。
“我还当你会劝阻我呢，你们和尚不是都喜欢说些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类的话吗？”
“旁人是旁人，无花是无花。人人的想法皆有不同，同为和尚，想法自然也有差异。”
青年僧人笑容恬静，“比起劝阻施主，小僧更加好奇的是，施主与那位死者到底有什么仇呢？”
“杀身之仇。”闻言，少女咬着牙，恨恨说道，“倘若我不杀她，那接下来就该是她杀我了。
好了，天色不早，无花大师忙了一天，也该回去休息了，咱们有缘再见，恕不远送。”
“阿弥陀佛，那无花便告辞了。”
虽然无花还想要和她再聊一聊，但对方都开口赶人了，无花自然不能不识趣，自觉地告辞离开。
走在客栈外的街道上，无花陡然想起，自己起初问到对方姓名，可直至现在也没能得到个答案。
反身回去再问实在不好。
也罢，只能将答案留到下一次见面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不无遗憾地想到。
